付小楷有过一个哥哥,几年前因病去世。人高马大的付强说,“如果这个儿子再出什么事,我真就不知道怎么活了。”
按搏强学校的规定,入校两个月内家长不许探视,一家三口只在入校满两个月那天见过一面,见面前,付强嘱咐何爱荣“不能当着孩子面儿哭”。结果一见面,当爹的先掉泪了。
付小楷寄来的几封信,两口子反复地读,有一封何爱荣特地带到店里,闲暇时就掏出来,看一遍哭一遍。之所以付小楷收不到回信,也是付强的意思,“要磨练他。”
河南濮阳的刘美兰也要让女儿多吃些苦,她接到郭玲玲母亲的电话时,第一反应是“女儿又耍花招了。”18岁的女儿肖瑶“抽烟、酗酒,经常三五天不着家,跟不三不四的朋友在一起。”在河南农村,出了一个“不住家”的女儿让她脸上无光,但又教女无方。
和搏强里的多数学生家庭非权即贵不同,刘美兰是卖了家里的小麦,又向亲戚借了些钱,才凑了2.1万元交到搏强。
死亡事件发生后,搏强学校被撤销了办学资格,七十多个孩子因为“一件毫不意外的事”自由了。
但一个月过去,很多父母又开始怀念起搏强来,他们发现,恢复自由的子女们很快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5月25日,刘美兰的女儿肖瑶又消失了。刘美兰挨个给认识她女儿的人打电话,一个女孩儿告诉她,肖瑶不开心,她会和一群朋友出去旅游,最近不用找她。
刘美兰直叹孩子没救了。
死亡事件被刘美兰简化成一个意外,“如果不出这事儿,孩子们在里面上课学习,挺好的。”
同样夜不归宿的还有付小楷,他的理由是“给同学过生日”,从学校出来,他只乖巧了20天;学生柳一峰回归的也不是家,而是此前留恋的网吧。
搏强被关停了,付强觉得可惜。生于1963年的他对于铁腕手段很推崇。“这些小崽子扔到我那个年代,一个个肯定都老实了。”他不觉得搏强的教育理念有大问题,“下手不那么狠就没事了。”
6月19日晚,父子俩又争执起来。起因是付强正四处打听哪里还有类似的学校。
“我担心你再学坏!”
“我担心你再上当受骗!都出人命了!”
特训印痕
在付小楷看来,这两个多月的生活以谎言开始,以人命官司结束,“除了受些皮肉苦,没任何意义。”
“你觉得正常吗?”马上18岁的林灏习惯自问自答,“不正常,首先在一个正常的学校里不可能死人,即便是出了不幸事件,同学之间总该表达个悲痛吧。”
林灏不认识郭玲玲,事件发生之后,林灏有个让自己挺难过的发现:他并不感觉难过。他问了很多跟郭玲玲朝夕相处的同学,答案是同样的。
付小楷觉得,搏强里的学生之间不该叫作“同学”,“不是正常的同学关系”。就拿一次逃跑来说,几名老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和几名新生撬防盗窗,不劝阻也不帮忙。
老师走了进来,几名老生立即告发了他们。之后12个通宵的罚站让付小楷明白一件事: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林灏总结在搏强的生活,“跟老师走得太近,同学会整你;跟同学走得太近,老师会整你。”
在林灏看来,学校就是以“罚”的方式让学生“绝对地服从”,“罚到你彻底没脾气,罚到你会察言观色,罚到你会表演成一个好孩子。”而在心理问题的疏导上,学生们从来没汲取过任何营养。
细心的林灏搜到不少搏强新生、毕业生的QQ号,林灏并不避讳,其中确实有学生因为在搏强收获了很大的改变,他们中不少人正是这次被刑拘的几名老师的学生。
但在林灏的统计中,这样的学生极少。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因学校被关停而产生“报复的喜悦”。
他的另一项统计是,和学校宣传片中承诺的帮助孩子们改变陋习、重启人生不同,多数人走出搏强后很快就会重拾坏习惯,“该上网的上网,该混的混。”
总结自己,林灏说他成熟了很多,和父母的关系也大为改善。但他拒绝承认这种改变和搏强有任何关系,“我到了这个年龄,好多道理自然就懂了。”
林灏不无得意地说,自己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能够判断搏强模式是错误的,“利用父母的无知赚钱。”
对于一个父亲,付强最大的收获就是儿子小楷的来信,他无数次想象信中儿子所承诺的模样。
付小楷却说,“那都是为了让爸妈把我接出去,不得不说的话”。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学生、家长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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