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难以为继
在归途的火车上,白云江两天三夜没有吃饭,感到“全脑袋冒汗,气不够用,心跳得特别快,嘴还恶苦”。他回到家后继续与妻子对质,“我媳妇没有流过泪,一滴泪都没流。”这个过程中,白两次昏倒,以手捶墙,并前所未有地打了谭两个耳光。
之后是一段黯淡无光的日子。濒临崩溃的白云江要谭蓓蓓去计生办把孩子打掉,要和她去民政局离婚。谭一开始的态度是“觉得自己没错”,但逐渐变为 “特别特别内疚”,因为“那时候他对我那么好,我还跟别人有这种关系”。这也是白追问了她无数遍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好到分不开的时候,你还会做这种事情?谭不提供任何解释,因为“解释这东西没有用”,也因为“我自己说不出理由”。
冷静下来后,白云江把自己想出的办法告诉妻子,谭蓓蓓回忆,“他让我给他转话题,说我要是再想这些事的话,你把话题慢慢转开它,慢慢开导我,我以后可能就会放宽心,以后就不会去想。后来我发现他确实放不开,那我就不放声了,那就让他去想呗,自己说呗。”
嫉恨和愤怒让白云江彻底变了一个人。起初,谭蓓蓓以为让他“把火发出来了,可能心里就痛快一些”,“没想到慢慢慢慢地脾气就越来越大,说着说着就会打我”。她说,突如其来的家暴没有先兆,变得越发频繁,自己挨打的部位也在增多:脸、嘴、后脖子、胳膊、后背和侧腰,“除了肚子他哪儿都打,打得我浑身上下是青”。当白冷静下来时,会向谭道歉,“打你我也心疼,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有时候白云江发火发完了,突然躺倒在床,“整个人捂着心脏就在那儿打得得,打颤颤,他最严重的时候,好像都有的时候是属于那种休克状态,然后就想办法给他掐人中。”谭蓓蓓回忆说。
当白云江将自己和妻子折磨得日子难以为继的时候,他意识到唯一的出路是将祸水他引。两人均承认,曾经多次商量过如何回烟台报复那位搬家公司老板,但是具体说法有相互矛盾之处。白云江表示,谭蓓蓓主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非得给他几刀”,并且在作案中提出过“练练胆”的说法。谭蓓蓓的说法则是,白云江希望她剖腹产,以便早点“回去把他做了”,“他心里的火就早一天消,早一天就能跟我好好过日子”,自己只是一味敷衍他。
谭蓓蓓说,当白云江不发火时,“有事没事拿我这事当玩笑开”。“完了我也开个玩笑,我说要不给你找个小姑娘什么的,他告诉我,你想什么呢,一带而过也就过去了。”这个想法脱胎自谭蓓蓓的一句记不清具体语境的“玩笑话”。她只记得白有一次生气时抱怨,大意是:谈了几个对象没有一个是处女,不知道处女是什么滋味。
背叛上帝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灰暗的念头开始滋长,并被不断提及,最终成为驱使着两人走向疯狂的一个魔咒。
白云江称,谭蓓蓓先后提议过3次“给他找小姑娘”,“头两次很坚决地骂了她”,但第三次他听后没有吱声,他把这归结为自己“意志力不够”。谭的说法则是,当两人在阳台上看文林街上的人来人往时,白会半开玩笑地主动谈论“给我钓一个上来”的话题,“我说我下去了,他告诉我,你真要下去啊?我说嗯,他说你别下去了,跟你开玩笑呢。有时候看我要下去,他也不放声,那他不放声我就下去呗。”
每当白云江要求或默许谭蓓蓓下去的时候,“就属于他心里不好受的时候”。她说,下楼对于自己也是一种躲避和散心。在街上徘徊时,她心里很不舒服。白云江曾经问她,“真的给我找小姑娘的话,你心里在意吗?”
“我不在意。”
“你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真不在意。”
“其实我嘴上说不在意,心里肯定是在意的,那你就是不爱我。我可能不在意吗?”谭蓓蓓说,自己毕竟对不起过白云江,“我说你要是觉得这样心里舒服的话,我只能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在意呗。”
在看守所,白云江用“小儿科的事情,太可笑了”、“真赶上天方夜谭了”来描述自己的所作所为。采访的最后,在一种表演式的氛围下,他声泪俱下地演唱了自己创作的一首歌曲,歌词中“写到了孩子跟我媳妇将来的情况,还写到了共产党将来会是什么样”:“看着亲人好凄凉,想着我儿心悲伤,你不会记得爸妈的模样,爸爸心里好悲伤……盼望儿你快成长,好感谢亲人,感谢党,感谢亲人,共产党,将来会把我儿来抚养,感谢心中共产党。”
谭蓓蓓并没有如此直接的表达。尽管周围的人都试图引导,她也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外界希望看到自己痛心悔过的姿态,但却无法满足这种期待。“我这人心挺硬的吧……这事发生后,我说出口供就感觉从自己嘴里说出别人干的事一样。”她自始至终用“小女孩”代称胡伊萱,承认感到心里难受,对不起胡伊萱的父母,“但你让我哭,我一点也哭不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来,可能也就是想维护这个家吧,只要我老公心能放宽的话,我们一家毕竟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不是吗?”谭蓓蓓反复强调“过日子”这个词。究竟好好过什么“日子”?她没有更具体的想法。
原本为了“过日子”,她和白云江给儿子白佳南购置了一张婴儿床,可它将永不能派上用场了—9月3日上午10点,它的小主人被送往佳木斯市儿童福利院,在那里等待着他人的收养。一旦手续完成,这个名字很可能被弃用,这个孩子或许将永不会知道他亲生父母的任何讯息。
当天上午,谭蓓蓓试图不让场面变得过于悲伤,她先是和孩子开玩笑“妈妈和你玩腻了,妈妈不要你了”,继而淡然地给白佳南换最后一次尿布,但当婴儿真的被带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一人向隅而坐,拒绝理会任何人,抽泣、抹泪,大约20分钟后才恢复常态。
在白佳南离开的同一天下午,谭蓓蓓也被送往佳木斯市看守所。在医院的最后时光,她说起了在韩国留学时养成的宗教信仰,由于丈夫的反对,她到桦南后没有再参加过任何教会活动,“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祷告,只能有时候自己想一想。”临行前,她用韩语磕磕绊绊地唱了一首《主再来到这世上时》:“主再来到这世上时/我要走十字架/窄的门/窄的路/背起我的十字架/我的人生路结束以后/我就能看见主耶稣”。
让她感到难受的是,自己已经记不全这首昔日熟识的赞美诗,“感觉我背叛了上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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