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吾尔族一家在北京扎根:奋斗和挣扎 欢乐与困苦

　　上学难

　　到北京开餐馆，最难的是给孩子找学校。

　　到北京后，有近半年的时间，外力几乎天天带着孩子找学校。在凯丽的记忆里，她和两个弟弟每天很早就起床，跟着父亲去学校、教委，对方以没有名额、户籍问题拒绝。凯丽不能确定是她的民族身份导致她没有学上，但她一直强调：“我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们一起去的汉族人可以有名额上学。”

　　2005年，第一次到北京时，外力的孩子就体会过上学的困难。外力想让孩子上学，跑了很多家学校后，对方都以没有名额拒绝。他们只好先把五岁的老五阿米尔送去幼儿园。阿米尔听不懂汉语，在幼儿园也没有朋友，每天哭闹着不去上学，上了一个半月后，怎么都不去了。八岁的凯丽和六岁的老四沙力特别想上学，每天跑去舅舅家孩子上学的地方，眼巴巴地在外面看。外力和妻子把沙力送去幼儿园顶了阿米尔的位置，凯丽依旧没有学上。

　　外力的汉语仅限在做生意上的沟通，2010年再次到北京时，他特意找来维语翻译陪同去汉族学校。终于有学校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同意给两名入学考试的机会，已经14岁的老二不愿再上小学，觉得’丢脸”，主动放弃了。两个考试名额给了老三和老四，但她们没有通过学校的入学考试。

　　在外力继续费劲跑学校的时候，他接到一个学校的电话，同意给他们两个名额，三个孩子中终于有两个能上学了。

　　13岁的凯丽入学念四年级，她觉得自己比班上的同学大太多，玩不到一块去，同学也不怎么跟她玩，“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体育课上，老师让自由活动，没人跟凯丽玩，她自己坐在一边看同学玩得热闹，心里盼着赶快放学。那时凯丽的汉语水平已经能听懂老师讲的内容，但她抵触学习，回家后要磨蹭很久才开始写作业。

　　凯丽的抵触来自于没有朋友，也来自于“老师对我和他们不一样”，有次一位同学去问老师问题，老师笑着解答了，等凯丽去时，老师脸上的笑容没了。那时的凯丽很敏感，她觉得老师不喜欢她。她整天闷闷不乐，开始在家哭闹不去上学。凯丽哭，母亲也哭，“我们供你上学容易吗？”，父亲劝她好好学习才有好的未来。凯丽回到了学校。

　　老五阿米尔没有学上，在餐馆附近玩，凯丽学校领导爱上餐馆吃饭，每次都见到阿米尔在外溜达，觉得于心不忍，“孩子总要上学吧”。于是给阿米尔争取了个上学名额，阿米尔回到了学校。

　　凯丽终于盼到了小学毕业，进入初中，她有了新朋友。同学问她多大，她都会回答”和你们一样大“，凯丽想有”同龄“朋友。上初中后，凯丽说她每天都盼着去上学，但也曾有件事让她不太愉快。

　　开学后，老师问班上有没有回民要在学校吃回餐，凯丽举了手。但她发现，学校的回民餐除了盛饭的容器和普通餐有区别外，食物没有任何区别。凯丽吃了白米饭，把菜倒掉了。凯丽跟老师申请外出吃饭，老师说初一的学生不允许。古丽到学校找到校长，校长开始也不同意，古丽解释得有点急了，对方才同意了。

　　凯丽不怎么爱跟人解释自己的宗教，她觉得解释不明白。同学问她为什么不吃猪肉，她说因为“猪肉脏”，连碰都不会碰，她们也不吃驴肉和狗肉，也是因为脏。

　　除了一些习惯的不同，凯丽已经非常适应学校的生活。

　　暴恐波及

　　餐馆的生意顺利经营，外力一家也适应了北京的生活，但一有事情发生，他们的生活就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昆明暴恐事件后，警察上门检查身份证，拿走了每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嘱咐外力一有新员工来，记得马上去派出所登记。店里的客人明显少了很多。每次有暴恐事件发生，这样的情况就会持续一个多月。外力说他理解这样的检查程序，但不希望别人把他们也当坏人。

　　2009年新疆发生“7·5”事件，那时外力还在上海开店，事件发生后，店里客人急剧减少，他和家人走在街上都会有人指指点点。“我们也害怕别人把我们误认为坏人”，古丽提议暂时先把店关了，避避风头。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古丽不怎么敢出门。

　　那时，胡玛尔在老家上学，汉族班主任老师在课上说了这件事，班上同学都很震惊。那时外面混乱，学校怕学生受伤。接下来两个月，学校封校，胡玛尔和同学禁止外出，

　　此后每发生一次暴恐事件，外力一家的生活和心理都会受到影响，时间持续一个多月。以前，外力一家走在街上不太会引起别人注意，“7·5”事件后，人们会有意无意说“新疆人”，有时会躲着走。“心理不舒服，但又能怎么办？”每次遇到这些，外力一家都很无奈。

　　外力的餐馆外，伙计在烤羊肉串、做馕，经常有人路过，有的会驻足看看，有的会因为是“新疆人开的店”议论一番。每次有暴恐事件发生后，外力能感觉到人们在绕道走。

　　外力的朋友从新疆来北京，拿着身份证去住宾馆，前台以客满为由拒绝。外力讲，这样的情况在每次暴恐事件发生后都会遇到

　　尽管如此，外力还是能感受到身边的温暖，周围的汉族饭店老板从来不躲着外力一家，外力餐馆椅子不够用时，他们会借给外力，偶尔也会去外力店里借桌椅。有次，毛豆还没煮熟时，客人已经到店点了这道凉菜，古丽从旁边店里买了斤毛豆给客人。

　　外力想回新疆，他说还是故乡的生活过起来更舒服。但子女要在外接受教育，这样才会过上好的日子。沙力的户口在新疆老家，无法在北京念高中，过两年就要回去参加中考。凯丽想初中毕业后去念护理学校，在北京医院工作几年，再回新疆工作。

　　古丽说再攒点钱，老家的新房就可以装修了，大大的院子可以供她以后回老家养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