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肖阳还在家乡的岩石完小就读。“他爸当着很多同学和老师的面,拿一把大扫帚,在操场上打他。打得很惨,手上到处都是伤痕。”自那以后,他感觉到肖阳“人变了”:“不跟同学在一起玩,也不爱说话了。”他认为是那件事伤害了他的自尊—“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
肖阳当年同班同学肖首礼也目睹过那一幕,他回忆,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肖阳哭。“他以前是个很强的男子汉,都没见到他哭过。”
那次伤害,在岩石小学教了36年书的老校长邹德才也清楚记得。他说那天学校大扫除,肖阳表现懒散,恰好被来学校的父亲看到。事后他还劝说过肖福民,你不能这么教育孩子。
邹德才与肖福民相交多年,他说肖福民不止一次对他提及,自己没有读过书,特别想让孩子读书成才。肖阳当年的小学班主任肖老师也回忆,肖福民虽然常年在外打工,但常来电询问情况,对儿子的学习很是关心。
三次入读初一
2011年秋,肖阳入栗山中学读初一,伍健是他的班主任。“那时已经非常调皮,不服管教,还公然对抗老师。”他成了班上最让人头疼的学生之一。
一学年不到,2012年春天,肖阳就被在娄底打工的父母带走,但没过多久又被送回,重新读起初一。
“从娄底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打了同班的一个学生,追着打。”伍健回忆,离开虽然短暂,但再次回来的肖阳突然长高了很多,“跟年龄不太相符,在同学里算是比较壮的。”
愤怒的肖福民来到了学校。这次升级为“父子对打”,在学校的门口,同样被很多老师和同学围观,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肖阳不仅还了手,还把他父亲甩在地上,骑在脖子上打。”学校一位老师向南都记者忆述当时的场景。
此后,回到栗山中学没几个星期的肖阳再次辍学。母亲吴益云说,随后夫妻带他去了温州,在一家制鞋厂做了半年的童工。
这次外出打工,却无意促成了少年的转变。肖阳在鞋厂做裁边,每天加班加点,一个月下来只有几百块钱。“他感觉很累,主动提出要回去读书。”这让肖福民感到欣喜,通过找关系,他帮儿子联系了县城的上梅中学。夫妇二人也决定回去陪读。
重返校园后的第三个初一,肖阳的变化被表哥刘东看在眼里。去年入学后,肖阳提前买了一本下学期的辅导书,经常在家里看书做题。表哥觉得他是真的“开了窍”。
同班好友邹家腾也回忆,刚来班上的时候,肖阳的性格还是比较好的,只是与大家混熟之后,变得张扬起来,动不动就跟同学打架。邹也挨过一次打,原因是没有给作业他抄。
去年下半年,肖阳参加学校组织的一次数学竞赛,获得初一年级三等奖。去年12月,在学校第四届文体艺术节闭幕式文艺晚会上,他还出演了一个小品,并获得二等奖。小品名叫《小网虫的教训》,他扮演了一个正面的角色,对一个痴迷网络又不听父母管教的小网虫进行了教育,使其意识到网络的危害。
“他是自愿申请那个角色的,他长得高,很合适。”邹家腾说。
但现实中的肖阳也喜欢上网,邹家腾说他并不爱打游戏,更多是聊Q Q,他的一个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Q Q号,既有身边的同学,也有社会上的陌生人。
邹家腾的妈妈曾无意间看到过肖阳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发现他对别人说:“因为你,我才选择读书;现在你离开了我,我读书也没有意思了。”她觉得肖阳可能早恋了,但邹家腾称从未听肖阳说过喜欢哪个女孩。
邹家腾妈妈说,儿子班上的很多同学都痴迷聊Q Q,有一次因为不让上Q Q,儿子还跟她大闹。家长有时聚在一起,她也曾听肖福民抱怨儿子爱上网吧,抱怨因为儿子经常在外打架,自己没少花钱。
几乎所有的希望
肖阳留在家里的作业本上,有一道关于“电游的利与弊”的问答题。
他对“弊”的回答是:“它疯狂地掠夺了我们的财富,我们的意志,宝贵的时间,侵蚀了我们的思想灵魂,消耗了我们的生力(原字如此),荒废了我们的学业。”
对于“当你的父母错怪了你时,你会怎么办?”这道问题,他用笔写下:“宽容父母,与父母主动沟通、交流。”
而肖阳老家一位村邻告诉记者,有一次肖阳在家被父亲打骂后,曾说“好恨”、“你等着”。而最终,他将一把弹簧刀刺进了父亲的胸膛。
在肖阳当年的班主任伍健看来,悲剧的成因,除了网络因素、家长的教育方式,还跟留守儿童的长期亲情教育缺位有关。
“发现孩子有问题后,我经常跟他们父母打电话,可每次他们都是在外地,赶不回来。跟爷爷奶奶又不好沟通。”伍健说,2011年他带肖阳班时,班上40多个学生,有一大半是留守儿童。
栗山中学初三学生肖杰和赵龙,父母也是常年在深圳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他们与父母沟通的工具,就是一部常被用来玩游戏的手机。肖杰说,见到爸爸妈妈,会有一种陌生感。
14岁的肖阳,两三岁时父母离乡,中途曾辗转被带出过几次,但时间都不长。母亲吴益云掐指算来,大儿子有近10年的光阴,都只有爷爷奶奶陪伴。两老如今都已六七十岁,说起大孙子直言“管不住”。
一直被肖福民夫妇带在身边的是肖阳5岁的弟弟。他4个月大时被检查出脑瘫,至今不会走路,吃喝拉撒都需人照料。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欠下10多万元的外债,每天照顾小儿子的吴益云,也一直没有再找工作。“有时觉得生不如死,他生不如死,我们也生不如死。”她认为,5年来,家庭饱受孩子疾病的折磨,丈夫的脾气变得愈发暴躁,与此不无关系。
邹家腾的妈妈去年曾在家长会上和肖福民聊过,她感觉,肖福民几乎将家庭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儿子身上。
肖福民的父爱也令她印象深刻。在陪读的最近半年里,虽然肖家就租住在学校几百米外,但平时放学,她总能看到肖福民守在校门口,等着儿子出来,然后满脸欢笑地陪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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