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选择
一年前,张艳的父母听闻女儿在东莞的工作,当着众人的面痛打了女儿。从那天起,张艳就没有回过老家。
张艳和肖红的老家在广西农村,村里土地贫瘠,没什么挣钱的路数。每年年关一过,村庄便死气沉沉,青壮劳力开始远行打工。
小时候,肖红就知道外出打工已经是人生写好的篇章。她的父亲和叔叔都是打工族,上世纪90年代初,兄弟俩走出农村,到珠三角做体力活。肖红口中的父辈,有着中国第一代农民工的典型特征:坚强、隐忍、能吃苦。
在珠三角的那些年,肖红的父亲和叔叔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月收入从几百元涨到两千多元。然而,十几年打工下来,除了抚养一双儿女长大,他们并没什么积蓄,与中国很多农民工一样,打了半辈子工却没有养老金。
在中国,这是一个尴尬的现实,农民们进入城市,以工人的方式工作,却仍然保持农民式的收入,与现代社保制度隔离。在深圳,政府刚刚在2013年出台政策,农民工可以要求工厂追缴亏欠的养老保险。可一切仍困难重重,工人们只能以罢工的方式要求落实这一政策。
肖红的父亲和叔叔,从来没有想过养老金的事情,他们对子女的未来期望也很简单:追随自己的足迹,去广东打工——在他们眼里,那里是生活的唯一出路;未来需要的每一分钱,都要现在赚到。虽然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但对大多数如肖红一样成绩不好的女孩,生活并没给出更多的选择。
18岁那年,中专毕业的肖红和7、8个同乡一起,搭上了去东莞的火车。同乡大哥把她介绍到自己工作的工厂。
那是东莞石碣镇一家电子器材加工厂。工作面试仿佛只是走个流程,不到5分钟就结束了。肖红连“碣”的准确发音都读不出,但依然被录用了。
从那之后,她开始每天与数千工人一起,在生产线上站足10小时,机械地重复同一组动作……夜晚,她和其他11名女孩一起,挤在一间仅20余平方米的宿舍内。空气中充满潮湿的味道,她感觉自己好像也发了霉。
她的月薪不足1000元。她喜欢加班,因为那样可以多赚钱。只有多赚些钱,才能买到喜欢的衣服,才能给年迈的父母寄钱。她想过换个工作,但却没有相应的技能。
那时候她眼中的东莞,是一个表情冰冷的大工厂。这也正是东莞的另一重标签:一方面,东莞在向全世界显示其“世界工厂”和“中国制造”的魅力,另一方面,其劳动密集型产业过于集中又饱受诟病。
在工厂密如网织的流水线外,东莞的夜晚纸醉金迷。那里永远不缺热闹的酒吧、夜总会和大商场,在深夜街头,名牌服饰店的橱窗上依然挂着精美的招牌……年轻的肖红们在经历着父辈们想象不到的诱惑。
2008年春节,肖红从父母口中得知,当年跟自己同去东莞的同乡,开了一辆车回家。
见面时,这位同乡告诉肖红,她在东莞洗浴中心做技师,“一起来吧,很好赚的。”
几乎没有任何心理挣扎,肖红就接受了这个工作机会,“如果不这样,我可能一辈子跳不出打工这个圈。”
入行后,肖红才发现,自己成了同乡的“下线”。每拉一个朋友入行,她们可以得到4位数的中介费。不久后,肖红便把90后同乡张艳发展成自己的“下线”。
发薪水时,肖红偷偷算了下,她的收入是仍在工厂加班的同乡大哥的10倍。
就这样,许许多多像肖红一样的打工妹,从工厂的流水线前转移到了洗浴中心的包房内。换行的门路并不难找,即便没有同乡引荐,也可在东莞的街头轻易找到小广告。小广告上的月薪收入总会轻易晃花打工妹的双眼。
在张艳看来,几乎所有下水的打工妹都是自愿的,“没人逼我们,如果硬要说,就算生活逼的吧。”
在交通发达的今天,肖红和张艳只需要乘坐4个多小时的火车就可以回到老家,但她们总说回不去了,家乡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虽然因这次扫黄四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但肖红从没后悔做这行。“除了干这个,我还能干嘛?”她反问。
她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桃红色的指甲上已经有了一层烟垢。
(文中受访者为化名)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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