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向党每天活动半径就固定在这个长度在五六百米的停车场,“白天在车场巡视,晚上就住在车场棚子里,这里算是我现在的家吧。”
申向党在浑南有个小房子,“儿子过世后我不爱回家,家里空荡荡的。八月十五月儿圆,我的月儿缺半边(眼圈红了)。怎能不想儿子,我都64了,还有几个春秋?”
申向党嘴里的棚子,在外人看来说是家有些勉为其难,充其量是个栖身之所。那是一个呈四方状板房,有4平方米左右,推开门就能看见小区里悬挂的红灯笼和春联。“这是我看的第四个停车场。”用申向党的话说,“忙起来,做点事或多或少能冲淡对儿子的念想儿。”
11:50,申向党将车放倒在地,拿出钥匙开了门,门上有他的电话,“要让车主随时能够找到我。”
打开门,里面的设施一目了然:单人床是上下铺,很窄。下铺是申向党睡觉的地方,上铺堆着他的一些衣物、杂物。
床上有些凌乱,对讲机、收据、报纸散落其上,格子床单下是只有一个指节厚的床垫。
床头紧挨着一个类似小学生用的课桌,白色的。桌子上有一个监视器从中可以观察车场情况。监视器上有一个饭盒,旁边是一个电水壶,还有一些药。
一步就可以从床边迈到门口,两个人一起进来,就转不开身了。3个窗户分别对着车场两头和小区围墙。窗户上没有窗帘,贴着报纸,有一扇没有贴全,“故意留条缝,夜里好让停车的能看见里面有人。”目光所及,不见日历、台历这些日夜交替的时间记录。
岗亭里有暖气,这样让申向党在沈阳漫长的冬日,晚间睡觉时不至于挨冻。
岗亭里不能做饭,申向党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不吃早饭成为常态。“儿子没了后,七碟八碗的有什么意思。”具体多长时间没用煤气炒过菜他不愿回忆,只是说,“有时很怀念菜下锅时油的刺啦声。”
小年这天,申向党23时才吃上晚饭——一袋大骨酸菜方便面。随后他做了当天惟一和小年年俗相关的事,烧纸,“给儿子送点钱。”
“买两挂鞭,一挂迎年,一挂送年。”申向党说。
在身边躲不掉的年味中,1月30日除夕如期而至。
申向党说除夕这天对他来讲,和往日惟一不同的是,“四点刚过,248个车位就停满了车,平时这个点只有零星车辆回来。”
19:00,停车场里比邻众多商铺中只有一家超市还在营业。申向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身子前倾趴在车座上,两脚触地一点一点往前挪,一面看车牌,一面核对手里的一份记录。那份记录是整条烟拆开的外包装,空白一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车牌号。“没人要求我这么做,人家交了钱,就要为人家服务,最起码得保证车别被划了。”申向党说,“我在车场来回遛,有人想做坏事就得合计合计。”
在外人看来这是认真负责,还有一个原因他不爱提及,“我在寂静的时候,心就不静了,我四代单传啊!我已经是半个世纪过来的人了,儿子没了,我的余年注定是孤独的,我是个小老百姓,能做的是别给儿子抹黑,做个好市民。”
看车时日,申向党觉得大多数人对他是善意的,但也被难为过,“一个女车主就是不交两块钱停车费,我以为没零钱,女车主说就不交,这么认真做什么,你儿子怎么死的不知道啊。”
“当时受不了,但还得压制情绪别失控。我说,收你费是工作问题,不收是感情问题,没多收,必须交。回到棚子我躺床上掉眼泪,心酸啊!儿子的名分还没落实。如果落实了,是不是就没人这么说了。”
除夕,19:50,申向党回了趟岗亭。除夕这天岗亭里明显整洁了许多,床铺平展,“早上起来打扫的,窗户上换了新报纸,把放在上铺的东西归置了归置,全当扫尘吧。”
这天申向党依旧是4:30起的床,喝了一瓶饮料后出门干活。“吃了一斤驴肉陷饺子”,申向党在10:30吃了午饭。申向党花了57元钱犒劳了自己,除了饺子还要了两个菜,红烧肉、西红柿鸡蛋和一小盅白酒。
除夕夜申向党吃的还是饺子。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塑料桶,将塑料桶里的水倒进电热水壶,水开了拿了5个速冻饺子放进水壶,“口小煮不了太多。”15个饺子申向党煮了3次,有的饺子成了片汤。
“我不拮据,花钱可以随自己想法来,但我节省。”申向党说,“得趁我干得动时,多挣点养老钱,到不能动时,也不用事事求人。要知道人老了,难过啊!”
车辆驶出的声音传来,申向党没看监视器随口而出,“这是丰田霸道,通过动静我就知道是什么车和车主。”
吃饺子时,申向党的手机响了两次,一次是一个采访过他的南方记者的拜年短信,一个是老家来的电话,他匆匆说了两句就放下了。
外面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咽下最后一个饺子,申向党出了岗亭。申向党遛第三圈时,两辆车驶进车场,于是有了下面对话:
“申老伯过年好!”
申向党拱手:“能不能把车再往停车线里靠靠,方便后面车停。”
“好嘞!”
“现在没零钱,走时一定给。”
“没事,走吧。”
申向党说一个小车场就是一个大世界:“良言一句三月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话与话不同说法,得出不同结果。”
鞭炮声密集起来,都说年是烟花满天的无限梦想。申向党身后不时有爆竹升空,忽明忽暗的花火中,没人知道这一刻申向党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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