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讲原是20分钟,在黄云凌回答某老师提问时,院长突然打断了他:“快点吧,多余的话不用讲了。”
面试后校方请两人吃饭,院长和行政人员热情地向同学介绍员工宿舍如何如何,附中附小以后孩子上学很方便云云。黄云凌完全被晾在一边。他已经不敢抱太大希望,内心煎熬着,但他必须保持形象,不能太情绪化,只能在尴尬中坚持到饭局结束。
回家路上,黄云凌给那位对自己还比较欣赏的系主任发短信询问,系主任发来投票结果:7:2:1。其中7票是弃权票。2票反对,1票赞成。
这次失败让黄云凌清醒地意识到,身体残疾必将成为他求职的障碍。之后,黄云凌决定“调整策略”:除了高校,也投科研机构;除了发达地区,也投西南部地区;除了较好的学校,也投二三流学校。
黄云凌连续向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全国各地二十多家高校和研究机构投出简历。不少单位对他表示出兴趣,但在得知他的身体状况后,都以“专业不对口”、“编制问题”等各种理由回绝,或者是没有了消息,无限“拖延”。
广东一所高校院长在给他的回信中坦承道:“说实话,对于高校来说,只要是人才,我们就应该纳入应聘程序,不应该有任何歧视和偏见。但作为机构和组织的运作,有时超越于个人的意愿……估计你来,即使通过我们面试,学校这一关也难以通过。”
另外一个学校院长的答复则更为直接:“我们要是招了你,别人还以为我们招不到别人了。”
《中国周刊》记者联系到广东某高校院长,该院长默认了黄云凌遭拒的事实:“现在学校进人条件的确越来越严格。许多高校,聘用教师需要国外留学经历、或本科是所谓211高校。”
“这也是一种变相歧视。”该院长说。
黄云凌也应聘过家乡社保局的选调生,通过了“体检”和省委组织部面试,但仍因种种原因未能通过接下来的地方面试,有人道出实情:选调生以后当领导要上台讲话,“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长跑
在厦大,黄云凌曾经重建了自己,不仅获得了“人类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历”,也逐渐训练自己达到超越个人不幸的“境界”。
在海滩沿着海岸线夜跑是他最美好的记忆之一。30分钟左右,5公里,海风拂面,海水深沉。“跑到两三公里时,整个人会陷入一种‘冥思’状态,所有的想法都排空了,那时候会非常快乐。”
六月的毕业季,火红的凤凰花正开得灿烂,黄云凌则没这个心情欣赏。直到毕业,尽管求职屡屡受挫,他也没有在同学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消极。
在一位和黄云凌硕博同学六年的广东同学眼里,黄云凌自始至终都显得很“乐观”。“经常看到他形单影只的身影穿梭在自习室和图书馆中。”而让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黄云凌在电脑前写文章、工作时的背影。
“那个背影比一般人都要缩小,因而显得与周围环境不太协调,而黄云凌打字要比其他人困难一些,那个背影显得格外努力,格外让人感动。”
这位“广东同学”毕业后留在了厦大,成为这届博士里“走得最好”的。
在很多同学眼里,黄云凌是最专注于学术的一个,没有太多杂念。博士期间,他参与导师多项课题,并申请和主持了一个省社科以及一个博士创新项目。他的导师徐延辉说,“一般来说,博士只要发表两篇论文即可毕业,他发表了五篇论文,在《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库(CSSCI)上均可查询到。我们完全按照正常程序培养,毕业时他已经达到了博士的学术训练要求。”
黄云凌的几位博士同学对他的一致印象是“上进”、“自信”,擅长定量分析和统计学,英语也不错,还经常帮同学看文章、提思路,“科研能力在我们这届博士里可以排在前列。”大家从没想过黄云凌会面临这样的局面,“我们都以为,中国有这么多高校和科研机构,像他这样的人才肯定会有地方可去。”“没想到连他‘看不上’的单位都拒绝了他。”
黄云凌的亲戚朋友也“动了能动的关系”,想帮帮他,但最终多卡在“形象”上。进高校任教、从事学术研究的夙愿似乎越来越遥远。
拖延和无尽的等待,消耗着黄云凌的信心和自尊。家人和黄云凌的“矛盾”也越来越多。“爸妈每天都打电话来催,还让我考虑去中小学教书,他们觉得我可能要求太高了。我的压力越来越大,父母培养我这么多年,我不想让他们难过。”而另一位在大学任教的表哥也对他表示,让他这样的人进体制,大学领导也有难处,老师台风重要等等,建议他采取“寻求同情”、放低身段的策略……
这些都让他感到更为孤独。
“摆摊”之后,在媒体关注下,黄云凌的确收到了很多企业的邀约,内容涉及“教育培训、美容整形、医疗器械、食品行业”,还有提出“现教”雕刻的。当然也有比较“靠谱”的企业,希望他去从事人力资源、数据分析等比较专业对口的工作。
他想再等一等研究所和大学的面试结果,虽然已经等了几个月。如果还没有“消息”,就决定转投企业。
这半年来,黄云凌反思自己的确乱了“阵脚”,连跑步也中断了,“面对逆境举重若轻的境界我还没有达到”。他喜欢从文学和哲学作品中寻找答案。
在加缪的《西西弗神话》中,西西弗受诸神惩罚把巨石推上山顶,石头重复滚下,西西弗反复拼劲全力推上去,反抗荒谬的命运。这个让他流泪的故事也让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谁才是神,谁又是西西弗?
27年前以令人遗憾的形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爷爷做主将他抱在怀里“一视同仁”地疼爱。在那个将不想要的孩子遗弃在街边的时代,黄云凌能活下来“已经很幸福了”。而他则不得不面对与自己背负的“伙伴”抗争一生的命运。
(文中张坚为化名)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