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顺义区“光爱”流浪儿童学校的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晨练。中国数量庞大的留守儿童和新型流浪儿童急需系统救助办法。
流浪儿童不只是贵州,甚至不只是中国面临的问题。发展中国家随着快速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流浪儿童问题都会凸显出来。遽然出现的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和社会资源配置不均衡,必然导致流浪儿童大规模出现:在农民和他们的后代看来,即使是城市里最落魄的生活,也比乡村的生活更值得眷恋。
背井离乡的父辈,是车间和工厂之间居无定所的“成年的流浪者”;他们留在故乡的子女、“留守儿童”中的一部分成为新一代的流浪儿。在他们看来,流浪是比留守更好的生活。
城市寄宿者
接近九成的流浪儿童来自农村,接近六成的流浪儿童依靠捡垃圾为生,缺少最基本的生存安全保障。
为什么流浪?
这一次问夏雨这个问题的,是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电筒的刺眼光晕落在夏雨潮湿脏乱的脚边。
很多人问过夏雨,夏雨也问过街头新出现的年龄相仿的孩子。没有家,或者家里的生活还不如流浪,又或者只是因为父母打了自己一顿。这些都是答案,但又没有一个答案能回答他关于流浪的问题。从一个垃圾桶到另一个垃圾桶,从一处霓虹灯到另一处霓虹灯,已经四年过去。后来这话题就慢慢没人谈起了。
夏雨是在潮湿与黑暗的墙角里醒来的。一群大人围在四周,问了他几个问题以后,说要把他送回家。昏黄街灯下,这个头发像野草一样漫过眼睛的少年,在脏兮兮的被子中坐直身体:“这里就是我家。”
这是一个由砖头、废纸板、塑料布、发黄棉絮和腐烂水果堆积而成的窝棚,狭小得像一口小小的棺材。4年的街头流浪,夜晚,夏雨睡在这里。白天,他在洪南路水果市场打工,搬运整箱的水果与饼干,每天赚20块钱。
你父母呢?
14岁的夏雨没有父母,没有户籍,头顶上遮蔽风雨的帆布也破了星星点点的窟窿。这个城市最为年幼的寄宿者,却努力维持着基本的生存与尊严。今年刚入冬,他请求隔壁卖零食的老奶奶,为他在窝棚里安了个10瓦的小灯泡。
那一抹明黄色让夏雨感觉温暖,“辛苦,但好歹是个能睡觉的窝”。
11月27日晚,夏雨却被几个警察从窝棚带走了。最初,这个少年不愿离开并尝试逃跑。后来,他知道了背后的原因所在――毕节五个孩子在垃圾箱里的死亡,让整座城市尴尬且疼痛,一场流浪儿童搜救运动由此开始。
人们也突然发觉,这片深藏于贵州西北乌蒙山区的土地,静悄悄生存着数量众多、无人知晓的流浪儿童。
2008年,贵州大学研究生余丹曾对贵阳市流浪儿童做过研究。在其调查的500余名流浪儿童中,来自毕节的流浪儿童有189人,占总数的37.6%。
一份来自贵阳市流浪未成年人救助保护中心的统计则显示,2011年9月至2012年9月,该中心共救助流浪未成年人791人次,来自毕节地区最多,接近30%。
贵阳市流浪儿童救助保护中心副主任余洋介绍,毕节是整个贵州最大的流浪儿童输出地――每三个流浪的孩子,就有一个来自毕节。这些孩子大多由乡村流出,进入毕节及贵阳市区,再如涓涓细流般涌入东部的繁华城市。
有的孩子甚至会像候鸟一般,在冬天有意识地前往昆明、广州等比较温暖的地方过冬。
长达半年的调研中,余丹与同学每日游走在车站、商场、桥洞、废弃楼宇,与这些被抛弃在街头的孩子们交流。调查显示,接近九成的流浪儿童来自农村,接近六成的流浪儿童依靠捡垃圾为生,缺少最基本的生存安全保障。
全国到底有多少夏雨这样的流浪儿童,并无确切数据。最近的数字来自于2006年,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流浪儿童问题研究”课题组根据当年全国流动人口的规模以及几个典型城市流浪儿童与流动人口的比例规律,推算出全国流浪儿童大约有100万。
由于缺乏有效救助,他们游离于社会边缘,生活在成人世界的暴力之下,被迫逐渐融入城市的阴暗面,有46%的流浪儿童曾被教唆犯罪。其中80%有盗窃、抢夺等违法行为,45%的儿童常年以违法行为为生,74.4%的儿童在流浪两个月后就会出现违法行为。
11月28日,夏雨被送进毕节七星关区福利院。随后一周,福利院陆续接收了十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又迅速由其亲属接回。人们寄希望于回乡之后的孩子,能够告别破损与失落,重启人生并安稳成长。
现实却并非如此简单。从被遗忘的境遇里打捞后,夏雨重又陷入被搁置与悬空的困境:母亲10多年前就已离开,父亲则于4年前获罪入狱,无人能够领走这个甚至尚未落户的私生子。
夏雨只能继续停留在福利院里。他希望能够回到自己的小棚屋:“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觉得大人们也不知道。”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