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操女神”与时间的矛盾
湖北女子涂世友,从小坚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学生时代她成绩优秀,但不合群,时常躲在图书馆里看书,“把自己的内心世界隐藏起来”。23岁那年她拒绝了生平惟一一次相亲的对象,认为“有目的地去谈恋爱结婚不好”。硕士毕业后没找到稳定的工作,便自我剥夺了恋爱的资格。
38岁这年,涂世友的“全国首家婚前守贞网站”上线,她还在微博上晒出自己的处女鉴定。家人希望“婚前守贞网站”能给她带来经济收入和如意郎君,她自己则始终“心灵孤独”。许多人骂她“疯子”、“炒作”,她则警告世人:“性的张扬和放纵是可以亡国的!”
涂世友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与她38年人生岁月同时发生的,是这个古老国家经济、文化和伦理道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社会学家李银河看来,涂世友的举动,“好像在大潮面前要力挽狂澜,其实是螳臂挡车”。
当今中国社会,婚前性行为已非常普遍。1989年,婚前性行为比例是15%,到1994年,这一比例上升至40%以上。单论年轻人这一群体,最新的数据可能已达到六七成。数据的变化折射出中国社会的疾速演变。西方社会婚前性行为或婚外性行为的百分比,数十年才改变一个百分点,而我们这里,几年之内就已增加十几个百分点。
李银河认为,所谓的规范和道德,一般都是大多数人实践的结果的概括,如果大多数人改变行为,那么既有规范就要被更新。婚前性行为的变迁是很典型的社会行为修正社会规范的过程。过去很少人做,大概15%,但当70%、80%的人这么做的时候,这个社会规范就不得不改变了。
学者叶知秋则指出,今日中国最大的变化,是世俗生活的崛起。对性及其观念的谈论、展示、塑造、路演和消费,是古往今来,一切世俗社会崛起的最重要的标志。性自由,是当代中国最重要的成就之一;爱无能,则是当代中国最重要的病症之一。中国已全面进入性自由和爱无能的时代。
湖北鄂州涂家湾涂振华家生了4个女娃。老大木兰,老二仙云,老三世友,老四金元。后来,她们的名字似乎都应验了。
老大当家,掌管父母和自家的财政。她说要供三妹念书,全家人都同意。老三师专毕业工作了几年,然后考大专、本科,直到硕士,毕业了又去做有上顿没下顿的自由撰稿人,她都全力支持。
老二生在“神仙出没”的子时,擅长独善其身。她也出些钱,只是不愿多来往。
老三的名字寓意“世界的朋友”。她日后真的出了名――38岁的未婚的她网名“贞操女神”,在微博上晒自己的处女鉴定,搭建网站呼吁23岁以下青年婚前守贞。看客们觉得她可怜、幼稚、疯狂。
老幺是宝贝疙瘩“金元宝”,谈到结婚问题,抱着儿子的她激动地昂着脑袋说:要找就找有钱的,哪怕离过婚。
木兰不同意“金元论”。她们谁也不能说服谁,自说自话,吵成一片。不参与争吵的涂世友难以置身事外。姊妹们各自归宿已定,争吵的落脚点总在老三身上。
金元说,应该找个“人格魅力”强的人劝劝她,“其实,最终啊,都是吃饭过日子。让她放弃什么找真爱,都是假的。”有钱、脾气好就行。木兰一会儿信心坚定:第一要未婚,第二要学历高。一会儿又抱憾迟疑:她就是迟到了嘛,算了,没办法了。
她们的共识是,老三建的那个贞操网站,要能给她带来经济收入和如意郎君才好。而老三自己,左手高举守贞教育的旗帜,右手端着个人问题的盆钵,始终陷在时间和主义的漩涡中,“心灵孤独”。
15岁
时间紧迫。这是15岁的涂世友就感受到了的。她理想的生活,是上高中,考大学,“到大城市去找工作”。
可初中毕业时,家里人替她拿主意,等不到念高中大学后再找工作了,用7年的时间“农转非”,不符合他们的效率观。
“家里人都是普通百姓,他们觉得能够马上出去就好。”而与高中分数线相当的中等师范则实在得多,作为鄂州当地小学教师的定向培养单位,进了中师的门就相当于有了城市户口和保靠的工作。
“为了跳龙门就去读了,其实自己不满意。”涂世友的不满念叨了8年。那种反抗不激烈,但时时在。“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图去走自己的路,所以很忧郁。”觉得“前途渺茫”的她老找老师请教:“我们以后怎么办?”别的同学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她自认为与别人不同,除了忧患意识,还有时间观念。别人在食堂排队打饭,她就抓紧时间看书,等人潮过了才去,“不用排队,节约时间”。下午没课时,她就跑到图书馆,“各种各样的期刊和杂志……给我打开了一扇很丰富的大门。”那种美妙却总被打破,每次都提前十分钟叫大家收书的图书管理员阿姨令涂世友“痛恨”。
“这不算什么大事,也不算违反纪律,但有些人就是爱占那么一点小便宜。”她仍记得管理员阿姨额头上的几道皱纹,一听到有人借书或者提前十分钟驱赶阅览者时,眉毛便就厌恶地拧起来。“葛朗台写那个吝啬鬼,我觉得她简直就像个旷工鬼。”
中师毕业后,涂世友被分配到远郊的小学教书。她尽量让自己平和,不再像念师范时那么离群索居,跟同事们打成一片。她用“放浪形骸,放肆大笑”形容自己活得并不拘谨。“虽然我总把自己的内心世界隐藏起来,把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放在内心的一个角落里。”
分配不理想,涂木兰想找关系把涂世友调到城里。有人说:跟城里的男老师谈恋爱,就可以调去。也有人跑来给涂世友说“城市媒”,木兰反对这个方式:有目的地去谈恋爱结婚不好。世友也不愿意这样。
“我们家里只有女孩子,在农村比较少见,别人有些看不起我们,但我们都蛮自尊的,不会把自己看得比他们低,蛮傲气。当地的男孩子读书都不如我们。”涂木兰对老三世友尤其感到骄傲。
一天,鄂州广播电台要在中午12点播放涂世友的投稿,讲述她“自学成才的经历和在学校教书的心态”。涂木兰前一天得到通知,特意准备了录音机和空白磁带,把朗诵录制下来。如今,录音机早就卖掉了,但那盘磁带,涂木兰一直保存着。
“她在小学时候说‘我以后要搞新闻的’。我觉得她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不管搞什么,从小就有梦想。我这个人是这样的,只要是勤奋学习的人,我就宠她,尽力支持她,没钱跟外面借钱也要供她。”
武汉大学本科可招插班生的消息,就是涂木兰告知涂世友的,后者对此念念不忘,她希望亲手改变命运,而不是通过别人。
“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女孩子不一定比男孩子差。这话推动着我想把自己的未来弄得好一点,至少超过别人,是不是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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