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坐在同一条凳子上,罗善学始终和母亲保持一定距离。他是韦绍兰在世的两儿一女中,唯一守在膝前照顾母亲的人。可也正是母亲,注定了他穷困、孤寂的一生,因而在他内心深处,对母亲有着难以言说的隔阂 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蒲晓旭
倒完垃圾,韦绍兰拖着老迈的身躯往回走,与出门给牛送草料的儿子默无声息地擦肩而过 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蒲晓旭
罗善学准备上房查看电视天线时,韦绍兰因担心出门张望着 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蒲晓旭
年近七旬的罗善学至今未婚,也没有工作。他每天帮亲戚放牛和打扫牛圈,以此希望自己年老之后,对方能照顾自己 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 蒲晓旭
法制晚报讯 (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蒲晓旭) 有战争,就应有关怀。
95岁的韦绍兰显然在家感受不到这种温暖。曾作为慰安妇赴日听证的经历,让儿子误以为她获得巨额赔偿,家庭因此分崩离析。
她与日军生下的后人罗善学,因无力改变的血统和被称做“日本仔”的嘲讽,让自卑心从小深植于他的心底。步入古稀之年,面对亲人邻居,他都始终心存忌惮。
勿忘历史,勿忘关怀。
《法制晚报》将目光投向韦绍兰母子,试图在关注他们坎坷境遇的同时,唤醒世人对慰安妇及其后人的关怀。
95岁的韦绍兰老了,耳背了,皱纹堆垒的皮肤包裹着痩削的骨架,形如枯木。她的意识不再清醒,嘴里常叨叨着难以听懂的字句。和大多数高龄老人无异,她寡言、安分又老态龙钟。曾为慰安妇而与日本人生下的儿子罗善学,是唯一肯守着照顾她的人。
但罗善学也老了。因遭歧视,他只读了三年书,说了六个对象也没能成婚,就连同母异父的弟弟也骂他是“日本仔”。如今,已入古稀之年的罗善学依旧无依无靠。他每天唯一的任务是义务给亲戚喂牛并清扫牛圈,以期许老后获得对方照料。
“趁现在还干得动,免得将来老了躺在床上,连水都没得喝。”罗善学说。
母子间的隔阂同室相对无语
广西荔浦县新坪镇桂东村小古告屯,这座被“甲天下”的山水所环绕的山村村口,一幢超过40年的陈旧瓦房,即是瑶族阿婆韦绍兰的家。
罗善学打着赤脚从地里回来,靠在门板上一支支地抽着自卷的纸烟。昏暗的老屋里,烟头被他吮得忽明忽暗。50年的烟龄,让他每月都要花40元从镇上买一斤半的烟丝。韦绍兰窝在他右侧的沙发上,同室相顾,母子无言。
半晌,罗善学挑着草料出门,与倒垃圾回来的韦绍兰再度照面。韦绍兰猫着腰,罗善学把头一偏,与母亲擦肩而过,依旧无话。
熟悉的人知道,这是母子俩的一道梗。
1945年,曾为慰安妇的韦绍兰生下了罗善学,并将这个“鬼子兵”的后人养大。因为感念母恩,罗善学是韦绍兰在世的两儿一女中,唯一守在膝前照顾母亲的人。可也正是母亲,注定了他穷困、孤寂的一生,因而在他内心深处,对母亲有着难以言说的隔阂。
一切更像是命中注定。1944年,侵华日军发动企图打通日本本土经朝鲜半岛、中国大陆至新加坡总长约九千公里运输线的“一号作战”计划,并于同年入侵广西,占领荔浦。
与其他村民一样,时年24岁的韦绍兰背着女儿,躲入山洞。接连几日没见日军,村民警惕有所松懈,韦绍兰也背着女儿走出山洞。
在一片开阔地,她撞见了传说中的鬼子和明晃晃的刺刀。
怕无生育能力生下鬼子后人
出小古告屯驾车沿国道向北行驶大约18公里,即是荔浦县马岭镇德安村口。连片的泥瓦民居之间,耸立着一座布有弹孔的黄色炮楼。与之一体的,是一排土瓦房,木门朽断,院墙残缺。这座荒废已久的建筑,即是日军当年的马岭慰安所。遭遇日寇的韦绍兰母女即被押往这里,并反复遭到威逼、殴打和性侵,尽管她当时还处于哺乳期。
慰安妇被关在炮楼并非个案。一位日本老兵战后供认,在华北前线,日军将抓来的八路军女俘虏分配到各炮楼,每个炮楼约有一个小队的日军士兵,那女俘虏便被迫为这一队日本兵提供性服务。
在被囚禁约三个月后,韦绍兰趁日军哨戒松懈,逃离慰安所。因不辨方向,回家这不足20公里的路途,她抱着女儿一路打听,走了整整两天。
重见亲人,韦绍兰与丈夫罗讵贤抱头痛哭。但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回家没过多久,女儿就因腹泻不治身亡。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韦绍兰发现自己怀孕了,据时间推算,这并非丈夫的血脉。腹中的生命,要还是不要?
据韦绍兰的女婿武文斌介绍,罗讵贤当时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其作为草药医生的母亲担心,如果一旦打掉孩子,遭受日军摧残的韦绍兰或许再无生育能力,更何况这是一条生命。
罗讵贤作为丈夫的耻辱,暂被母亲的威严击退。罗善学这才得以在1945年降生。婆婆的话果然应验,之后十年,韦绍兰都未能生育。直到婆婆采药医好了她。之后她又陆续诞下一双儿女。最小的儿子,在1957年出生。
如何接纳与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并将姓氏传给他?罗讵贤当初所经历的隐忍和耻辱,都随着他在1986年的病亡而无从知晓。有关他的身影,更多的存在于罗善学不堪回首的童年里。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