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分线
“文革”结束,新的时代大幕开启,“红二代”群体开始分野,绝大部分逐渐远离聚光灯的中心。米鹤都形容说:“就像择菜一样,他们被时代筛选下来了。”
2009年以来,口述历史研究者周海滨陆续访问了三十余名“红二代”。周海滨发现,正是由于时代筛选下的现实机遇,使“红二代”经过一系列分野,演变成了不同的团体。
子女命运与父辈的命运依然联系紧密,论及现实与往事,一些“红二代”会对周海滨说:“为什么父亲去世那么早?”
这个群体的大部分都渐趋“平民化”——“不过就是一群退休或接近退休的老人”。周海滨记得,很多家世显赫的老人,骑着破旧单车前来接受采访,也有老人偷偷求他:“能不能帮忙介绍我亲戚去电视台实习呀?”
陈人康也记得,1960年代,他在北京十一学校上学,这是一座典型的军队干部子弟学校,全班四十多位学生,只有两个同学的父亲是大校,其他都是将军子弟。
如今,同学们老了。陈人康数了数,同学中做到局级以上干部或企业老总的,充其量只有五分之一。一些混得不好的甚至下了岗,还有的在传达室看门。1984年,陈人康从军队转业,进入对外经贸大学。干了二十多年,以副处级工会干部退休。
陈毅之子陈小鲁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及,为什么很多“红二代”愿意参加外地的纪念活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没有自己旅游的钱。
周海滨曾拜访刘少奇的女儿刘爱琴。这位刘少奇的长女出生后被父母送走,做了十年童养媳;成年后又被送往苏联,历经卫国战争,甚至因父亲反对,结束了与外国爱人的婚姻。她的哥哥刘允斌、弟弟刘允若,也因父亲的意见,结束了原有的婚姻。
聊天时,刘爱琴说:“我们这代被认为都是享受革命果实的,其实不然。”
在周海滨看来,林彪的女儿林晓霖则是“小心翼翼的活着”,她的状态也代表了一个群体。周海滨给林晓霖打电话,林拒绝了采访。周海滨很理解她的难处:“她不能评价自己的父亲。”
米鹤都也曾采访黄永胜的长子黄春光。1981年,黄永胜因被控参与林彪反革命集团活动,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
伴随着父亲的跌落,黄春光被关押审查多年;妻子离开了他,转业无法回到广州,国营单位也拒绝接收他。
回忆往事,黄春光说:“对我而言,过去是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手,它罩着你,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红二代”其实指代的是一个相当宽泛的群体,历史和现实均在这个群体中划下了无形的区分线。
陈人康在井冈山讲课时,听说过一件让他很不理解的事情:一位“红三代”到井冈山,非要住总统套间。接待的人做工作,你住你爷爷住过的地方多好,年轻人不干。
“我们听了都摇头。”陈人康说。
2012年5月,陈人康的母亲去世,一些世交的元勋后代来家吊唁。其中有人跟他抱怨:家里分了个房子,怎么是个毛坯房?装修费用还得160多万。陈人康有些不平:“我希望他不要太奢侈,不要太脱离人民。”这话他没好当面说。
胡乔木的女儿胡木英惯常组织聚会,有的“发小”不会露面,却是非常重要的成员;活动需要经费时,胡木英就会求助于他们。
延安儿女联谊会曾想拍一部名为《延安儿女故事》的文献资料片,没有钱,只能四处求。胡木英最终找到一位昔日朋友,要了70万,这个项目得以启动。
联谊会的成员们很注意保持尊严。历史学者金汕回忆,“将军后代合唱团”纪律严明,其中有一条最严格的禁忌:不允许给身在高位的“发小儿”递条子。团员们到各地演出,地方上有不少儿时的朋友,但团内规定只叙旧情,不谈其它。
“何必强求呢”
使命感与生俱来,是这群人身上最显著的特征。2012年6月,胡木英参与了一个“口述党史”的访谈,驳斥了“毛主席的著作有的是出自胡乔木之手”的传闻,称要“维护毛主席的名誉”。
二十多年来,李晓津担任北京市公安局新闻影视中心监审,负责公安题材影视剧的审查。他也将这份工作视为红色事业的延续——“审查的目的,就是给国家增添正能量”。
至今为止,他最满意的一次审查,是电影《卡拉是条狗》。葛优养的狗被抓走了,办证需要5000块,葛优想尽办法找关系救狗——这样的情节,被李晓津视为“抱怨政府”。在其要求下,电影结尾增加了一个情节:葛优最终幡然醒悟,去派出所给卡拉上了户口。
延安儿女联谊会则通过不同渠道持续发声,建议宪法中增加惩罚汉奸的条款、建议国家加大足坛反赌打黑力度,抗议日本人在黑龙江方正县修碑……
米鹤都曾用“权威型人格”,来归纳他近距离观察过的这个人群:“崇拜权威并屈从权威,与此同时希望自己成为权威。”
群体内部也闹矛盾。李晓津回忆,开国元勋后代合唱团成立不久,就发生了“内部争斗”。一名合唱团成员因为不满级别太低,率领一批成员离开,成立了一个新的合唱团。
一名开国元勋后代合唱团成员也曾在博客中抱怨:一名将军后代合唱团的成员使用“不纯”这个词,来讽刺开国元勋后代合唱团的成员构成——“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团的成员有不是‘后代’的。”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