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陆鸿坤是当时团部与蒋庆泉联系的步行机(步话机)员,蒋庆泉所在的23军67师201团5连共一百六十多人,攻下阵地后只剩下十几个战士,他们受命留守阵地等待增援。
蒋庆泉:在石岘洞北山的主峰,我始终是坚持着,坚持靠的什么,依靠炮兵支援。
解说:坚守在阵地上的蒋庆泉并不知道,增援部队被美军无休无止炮火阻截在山下,2天3夜后的激战后,汹涌而上的美军占领了阵地,蒋庆泉和6个受伤战士,被困守在山顶的地堡中。利用步行机(步话机)指挥炮火,打击冲上阵地的美军。
陆鸿坤:他讲我现在浑身都是绵羊,绵羊就是美国鬼子了,那我讲这个炮怎么打,他讲你就对我身上打,开始他讲对着我身上打,身上打,我这个意思是,我讲如果万一打到你怎么办?敌人没有消灭你,我们自己的炮把你消灭了,那怎么行,他讲你别管,我浑身都是,你把所有的花生米就是说炮弹,全部送到我身上来。
蒋庆泉:声嘶力竭地,就像那电影里头那王成一样,赶紧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解说:电影中这个叫王成的步行机(步话机)员是中国观众心目中最著名的志愿军英雄之一,在虚构的故事里,王成呼叫到了炮火,成功击退敌人,然而历史的真实却并非如此。当时的志愿军已经没有多余的炮弹,继续支持蒋庆泉所在的阵地,一拥而上的美军开始用炸药包攻击地堡中的蒋庆泉,在整个战场上,蒋庆泉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陆鸿坤:他讲,请08号转告首长,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我没有完成任务,我没有坚守阵地,最后他就炸到我了,他又叫了,炸到我了,那他时最后叫了一句,就是中国共产党万岁。就那个时候我也天天想,蒋庆泉同志你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啊。
许戈辉:后来志愿军一直没有找到蒋庆泉的遗体,但是他呼叫炮火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事迹,却在步行机(步话机)员中广为传播,战斗结束三天后战地记者洪炉冒险去到前沿阵地采访了陆鸿坤与另外一位步行机(步话机)员谷德泰,写出了顽强的声音记步行机员蒋庆泉。政工机关开始准备给蒋庆泉记一等功,并授予级战斗英雄的荣誉,并且向全军内外宣传他的英雄壮举。然而两个月后,1952年的5月,却从板门店和谈会议上传来消息,在联合国军交换的战俘人员名单中,蒋庆泉的名字赫然在列。
解说:这一天是2010年入伏的第一天,按照北方人的习惯,这天应该吃顿饺子,在这个距离北京500多公里的小村子里,82岁的蒋庆泉与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十五年来他和老伴儿一直以卖鞋垫来补贴不富裕的生活,除了国家每月发给他的800元钱,这是他唯一的收入。
蒋庆泉:洋洋你这个写的不对,这是学生的生,唐僧的僧呢是单立人,写个志愿军。
洋洋:这是啥呀?
蒋庆泉:英雄儿女。
解说:对于大多数有着时代记忆的人来说,蒋庆泉所写的这两个词,交汇成对这部电影的回忆。而对于蒋庆泉自己,这两个词令他纠结了整整57年。1964年的一个夜晚,已经回家务农的蒋庆泉和老伴儿去公社看了这部影片,回到家后,老蒋躲进被子里任由老泪纵横。
蒋庆泉:是我是我就是我,不是不是又不是,怎么解释?因为电影的形象,他的塑造太像我了,拿着话筒嘶声力竭地喊,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就嚎一样。我说这不像我吗?但接过来呢,不是不是又不是,我就说了,志愿军英雄辈出,不能是我,不能是我的原因——我被俘了。
解说:影片《英雄儿女》改编自巴金的小说《团圆》其中王成呼叫炮火的情节,来自一篇叫做《向我开炮》的文章,发表在《志愿军一日》上。这篇通讯是洪炉根据与美军同归于尽的步行机(步话机)员于树昌的事迹所写,而事实上其中大部分文字是取自描写蒋庆泉的通讯《顽强的声音》。然而因为被俘人员不得宣传的规定,《顽强的声音》没有发表。
洪炉(时中国人民志愿军23军战地记者):因为这个蒋庆泉的事迹,在通讯兵部队里头,已经大家都知道了,都把他当个英雄,于树昌碰到跟蒋庆类似的情况,他就也喊了“向我开炮”,实际原话是“向我的碉堡顶开炮”。但是他喊了这个话以后,我们的炮弹并没有来。
蒋庆泉:炮弹打着我的时候,嗡地这一响,那个时候我正在这一吸气就没气了,等我醒来时第一发觉有人在拽我,估计鬼子在拽我。
洪炉:他如果当时就牺牲了,很可能这个蒋庆泉的这个名字,就比王成还响亮,但是他没死得了当了俘虏了。
解说:命运弄人,活下来的蒋庆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即将面临的是一个大大的黑色玩笑,在美国士兵上前的那一刻,蒋庆泉从英雄变成了战俘,命运也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
蒋庆泉:我不是举手投降而被俘的,被俘了以后哪只有死,没心活,就希望他用屠刀捅了我才好。给你立三条路,一条路回中国大陆死路一条,你回去共产党也把你整死,这是一条。第二条送你上日本去学习,你愿意不愿意。第三条上台湾。我说这三条路啊,头两条(后两条)我都不去,我就要回家。
解说:在整个朝鲜战争中,志愿军被俘人数约2.1万,对他们来说,回家之路的大门其实是禁闭的。
余炜(时中央电台战地记者):他们为了让他们能够遣送到台湾去,在每一个志愿军战俘的身上,都是刺上了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民党的党旗。
蒋庆泉:你要胆敢往我身上刺字,我只有死在你的眼前,最起码我还能咬断舌头呢。
解说:朝鲜战争中,美国在韩国巨济岛上建起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战俘集中营,直到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蒋庆泉和其他6000名战俘终于坚持到了回家的那一刻。
余炜:老远老远就听见山那边,就是歌声起来了,什么歌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和金日成将军之歌,老远老远就听见了这种歌声起来了,像山洪爆发一样的起来了。那天板门店搭了一很大的门,蒋庆泉把战俘上衣脱下,使劲扔在地上,但他没敢脱裤子,因为敌人没有发给内衣。蒋庆泉就这样光着膀子走向祖国。
蒋庆泉:鬼哭狼嚎地,听着祖国人民一讲话,接待我们的人就开始哭了,一片哭声,一个在我当时的想法,一个是咋的呢?受了还有点委屈,完了还有点害羞,愧做一个中国人,你做了俘虏了。
解说:抽着部队发的大中华香烟,蒋庆泉回家了,然而,被俘的屈辱却从此沉沉地压在他的心里,无法消散。此后的大半个世纪蒋庆泉让过去,彻底地留在了内心深处。
记者:你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
蒋庆泉:这跟家人说,怕他,也怕他担心,跟家里人说也没用,有啥用啊,跟家里人说,我说出去对象都找不上。
记者:我跟您大女儿问了,她说别管您上没上战场,在孩子心中您就是英雄。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