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以后,有一批大陆来的记者官员,他们对台湾社会印象如何呢?
当年上海《亚洲世纪》的一篇报导就写:「和内地比起来,台湾仍不失为一块乐土,各方面的情形也都比内地好,台胞的知识水平、守法精神、俭朴耐劳,为旅台者所共见。」
而那时候一位教育厅的官员也这样评价台湾人:好的方面是:1.做事确能埋头苦干,并有服从心。2.生活俭朴。3.旧道德观念比较浓厚,所以社会风纪也比较好。坏的方面是:1.胸襟狭窄。2.感情容易冲动,遇事欠考虑
日本投降,台湾光复,台湾人心想终于要回到祖国怀抱,不用再当二等公民,受日本人的气,心里当然开心。怎么会不开心,毕竟是”自己人”,不用再让外人欺负,可以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國軍來台,台灣人倒真的是萬人空巷在歡迎,但很遗憾的,当时台湾人很快得对国府来台接受者失望:比如说,看到跟乞丐一样的国军;看到贪污无能的官僚等等,对比以前日本人的严谨,那是一种很大的心理落差。
国府接收台湾后不久,社会就有很明显的退步,很多人认为,日本人掠夺台湾资源,但还懂得永续经营来投资;但国民政府对台湾的态度却是杀鸡取卵,把台湾的资源通通送到大陆去,这导致了金融混乱与物价飞涨。百姓的感受最直接,国府人员的行为及素质百姓都看在眼里,远远比不上以前日本人,那时候台湾社会上流行一句话”狗去猪来”:日本狗,中国猪,狗还会看家,猪只是吃、拉、睡,大官大贪污,小官小贪污。那种失落感有多大?肯定比多年不见又团圆的亲人,劈头就问你一句”你听过安利吗?”打击更大。
而来台的大陆人士,见到台湾社会又是什么感觉呢?大陆刚打完抗战,把有血海深仇的侵略者日本人打跑了,结果一来台湾,见到处处日本味,当然会觉得不顺眼,进而便会产生排斥而看不起,批评台湾人都受到”奴化”、是”皇民”….
这些形容词有没有很熟悉?日本人统治台湾之初也称台湾人为”清国奴”,现在好不容易回到祖国怀抱,竟然又同样被自己人祖国同胞称为”奴”。
曾被亚洲周刊列为中文小说百强第23名,吴浊流的小说《亚细亚的孤儿》就是在讲这些事:一位日据时代的台湾知识分子受尽日本殖民的欺压,好不容易等到光复,到大陆后又不被认为是中国人而受到歧视,后来他慢慢认知错乱,最后发疯悲剧收场。
你以为”亚细亚的孤儿”是指泰北孤军吗?不是,那是指台湾。统治管理台湾这块土地的政权来来去去,西班牙人来了,荷兰人来了,明郑来了,清朝来了,日本人来了,最后国民党来了;你说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自己有选择权吗?不管谁来,菊花一紧,咬着牙还不是要生活下去。
这种”台湾人受日本人奴化深”的观念在当时大陆来台人士眼里是种主流,你会看到包括后来228事件,全面爆发冲突后,官方仍以此为理由来解释事变发生的主因。
台湾人发现热烈期待的祖国,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种情况下,当然有人会开始怀念以前日本统治的时代,开口闭口就是说:”以前日本时代如何如何”,你现在在台湾老一辈的人口里,都还能常常听到他们说”以前日本时代如何如何”
有经历过日本统治时代的人,与没经过日本统治的下一代,对日本的情感又有些不同;而拿台湾本省人,与1949年之后来台的外省人对下一代的教育,因为历史经验的不同,两个族群的下一代,对日本的看法当然又会有很大的不同。只是不可否认,50年的日本统治,也给后来台湾的社会及文化,留下许多影响。所以普遍来说,本省籍人士对日本的态度没有外省籍的那么强烈,本省人可能只是”气”日本人而已,但外省人可能会”恨”日本人。
你说这些战后出生,接受国民政府教育的人,对日本的看法是什么呢?他们对日本本来也没什么好恶,一方面是听上一代人说的;另一方面是接受学校的历史教育,当他们长大一些,发现学校教的,与现实社会与政治有很大落差,尤其又看到国民党那些不怎么样的统治后,就会拿社会现实与听来的以前日本统治时代相比较。
很多人的心情,就跟现在很多国粉会怀念民国时代一样,别忘了,国粉们的父辈祖辈都曾热烈欢迎共产党的解放;就跟当年台湾人欢欣鼓舞得庆祝台湾重回祖国怀抱一样。
国民党在台湾实施的中华文化教育可以说很成功,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日据五十年这段历史好像不存在台湾史当中似的。
以前我家楼下有个本省老头,少了一只手臂,他只说是战争的时候被炸断的,我那时候很不识相地问:“是日本人炸的喔?”他只是默默笑着,那个表情好像在笑我什么都不懂一样。后来我学了一些历史,大概知道一些台湾在二战时也被空袭过,第一个反应很自然也是“日本人太可恶了”。等到再更大一些,终于知道原来在二战末期,日本跟台湾一样是天天被美国的轰炸机空袭的。原来老人说以前躲空袭不是躲日本飞机,而是躲美国飞机,历史课本里让我们相信“我们”以前都在对日抗战,美国是我们的盟友,但台湾是日本殖民地的事完全不提。当我知道空袭台湾的是“好人”美国时,那一刻,我又震惊了,简直无法接受。
但日本对台湾的文化的影响还是有相当痕迹,最直观的就反应在用语上,现在台湾的闽南语,还留着一些日语的外来语,比如说”卡车”(音:脱拉库truck )、“后退”(音:巴库 back)、”小提琴(音:发欧林violin)”等等的闽南语,都是日语外来语,当然这对日语来说,也是从外语吸收来。还有以前许多闽南语歌曲,你一听,那个感觉整个就是日本演歌的味道,那种风花雪月的沧桑感,浓得化不开。
很多人觉得台湾男生讲话很娘,其实我也这样觉得,有时候我看偶像剧里那些人,都有一巴掌想要拍死的冲动。但如果你再往上接触,台湾现在五六十岁的本省籍中年人,恐怕不会有人觉得他们娘,几乎每一个都有大男人主义的倾向,他们会认为,女人就好好顾家,男人的工作就是养家赚钱;如果再往上一辈,经过日本统治时代的男人,就算现在都老了,很多人你一看,那种气质就像是高仓建那硬汉,他们觉得,男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咬牙撑着,我努力保护这个家庭,女人少给我啰嗦。相对的,台湾对女人传统的要求也是温温婉婉,在家做个贤内助为上,这些,都是日本文化影响的结果。
多年前吴念真导过一部自传性的电影《多桑》,“多桑”就是日语“父亲”的意思。这部电影讲的就是受日本教育的多桑,面对社会的变迁不适应,使得他不断沉醉在过去的旧梦中。
导演在这部电影里,借着许多生活上的小细节,来刻画主角多桑在日据时代出生成长的日本情节,还有当主角由旧文化转入新时代,许多思想与行动上的格格不入。
其中一幕是小儿子在看中日篮球比赛,拼命为“中华队”加油,但“中华队”成绩仍不理想,多桑看了只是嗤之以鼻地说,如果日本队输了他便切腹。突然情势逆转,“中华队”连赢几球,这时小儿子得意了,一边加油一边大喊:“切腹!切腹!……”
另一幕是女儿要交一项画“国旗”的作业,她不会画,要多桑帮忙,结果多桑画出的是一幅日本国旗,女儿看了很不高兴地用国语说着:“你汉奸走狗,你汪精卫啦。”多桑不懂国语,只能愤愤地说:“恶妻逆子,没法可教啦!”
战后第三代第四代人对日本的态度又是另一个样了。
我小的时候,很流行一个词叫”文化侵略”,这个词经常是伴随”日本”而出现的,这种论调主要是说,日本武力侵略中国失败后,开始改用文化侵略中国,所以台灣有很长一段时间限制着日本书籍及影视产品进口。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