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服务?
唐彬彬曾经是全军年龄最小的文艺兵,7岁时即表演“小和尚钻筒”代表战士杂技团获得世界金奖。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虽然当时年纪小,但在蚊虫、蝙蝠乱飞的舞台上表演,在偏远的海岛听到掌声响起,“很庄严,也很过瘾”。
演员张译最深刻的从业记忆也是在一线部队。“哨所的战士怎么样都不笑,也不鼓掌,只在文工团离开时,久久地立正敬礼。”时隔十五年之后,他仍能仔细地回忆起在内蒙古演出时,那个边防小哨所仅有的两个人和一条狗。
2013 年夏天,在韩国取消文艺兵制度之后,关于解放军文工团的存废的讨论一度甚嚣尘上。“部队不需要文艺团体?——这纯粹是放屁。”张译认为文工团不可能取消, “我的老师,现在还在战友文工团,当时不到20岁就签了生死状去了老山前线。还有战争中牺牲的文艺人员,他们的贡献是不可否认的。”
在一位退役老兵眼里,他对文艺兵的感情久久难以磨灭。“那是1985年前线慰问演出,彭丽媛、阎维文等军旅歌唱家戴上钢盔,在老山主峰演唱,一直唱到离前沿阵地只有4米远的猫耳洞里。那时的歌唱家都是 为国家而唱歌 。”
广州军区空军某场站的士兵表示,大部分服役时间相当枯燥,“不过文工团来了,还是很热闹的,大家都想去和文艺兵亲近”。
这些对文艺需求最大的地方,在新时期也一度被文工团忽视。多年前,陈先义曾采访过一个从红旗拉普哨口下来的一个班长,“这个士兵说,他从上了哨位到退伍几年都没有下过山。下了山以后,他首先看到一棵绿树,就抱着树痛哭,因为在5000米的雪山上是看不到绿色的。守卫边疆的战士们的生活非常枯燥,一个小型的演出队到这个地方为士兵演出,也是非常鼓舞人的。”
中国文艺市场一步步发展成熟,让文工团从未如此与市场接近。
2013年11月30日晚,上海已经接近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奔驰中心,“韩红”、“爱心”的冷光字样与热情的人群在黑暗中隐隐攒动。韩红的个人演唱会如期上演,热火朝天。
2009 年9月,韩红被特招入伍,任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副团长,级别为专业技术五级,享受正师级待遇。《解放军报》等多家媒体在刊出的“空军新添天籁之音”的报道中,韩红被特招入伍一事被赋予的意义是——空政文工团认真落实空军党委《关于进一步加强空军文化建设的意见》,贯彻“培养一批具有国家艺术水准和影响力的文化名人,每个艺术门类要有两名以上全国全军尖子人才”的指导精神,提高“文艺战斗力”。
明星的名气,实际上也都由主流媒体平台带来。春晚正是连接部队与社会的舞台。2011年春晚中,一共32个节目,有文工团人员参与的有15个,占总数的46.9%。此后两年,有文工团演员参与的春晚节目都不少于10个。
商演或社会演出,是大部分部队文工团目前运作情况的一个缩影。
“你得细化,定义清楚哪些商业演出可为,哪些是不可为的。不能因为是商演就不做了。”付林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清晰的、制度化的操作标准对于目前的文工团来说最为急需。
付林在担任海政文工团副团长时就提出“大胆迈向社会演出”,“文工团应该创造自己的军队文化的独立品牌,为社会上更多人服务”。
这样的声音在当时并未得到制度支持,如今,现实已经走在了前面。
“我军跟西方国家的军队是不一样的,因为文化工作、文艺演出历来是政治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陈先义介绍,一些党和国家领导人,包括罗荣桓、钱壮飞等老革命家都上台当演员,罗瑞卿还编过戏。
最早的文工团设置,可追溯至井冈山时期的工农红军宣传队。这支善于传播胜利消息的队伍,彼时就肩负宣传任务,甚至可以直接转化为战斗力:募兵高峰时期,每天每个宣传队员都能够招募来一名红军新战士。和平时期,文工团则聚集了一批艺术家,保存和发展“社会上优秀文艺力量”。
“不光是搞文艺,还要搞宣传,军队文工团是军队政治思想工作的一个方面军。”唐栋也认为,文工团一场演出“甚至比好多辅导员做一年政治工作都管用”。他见过一些士兵,看完演出之后想转业的不愿意走了,还有人立即写了入党申请书。有士兵甚至把首长家栽的花都拔了,献给来表演的文艺兵。
“为兵服务”、“去基层”,在南方周末记者对多位军内专家的访问中,他们不约而同地强调文工团功能定位的核心。
“上攀艺术高峰,下为基层服务”则是三十年前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就制定的工作指导思想。恰是这样的思路,让文工团无法闭门造车,一定程度把文工团推入市场竞争中。
结果是,公众看到的文工团和普通士兵看到的文工团形象迥然相异;文工团内部,也因为社会化和市场化的影响,在事实上已被割裂。是否享受市场资源带来的红利,一条巨大的鸿沟将他们分开。
“重回正轨”
兵员素质在提高,欣赏水平也在提高,但“多年没有看到军队艺术团体的演出了”,在驻东南沿海某部队政委21年的军龄中,他一次也没有遇到赴基层慰问的军旅明星。
总政的规定让军旅明星们一时重返军营舞台。
2013年10月9日,中国文联组织艺术家在“辽宁舰”上演出,杨洪基、姜昆、宋祖英等军旅艺人悉数登场,一名海军女兵感叹,“这简直就是春晚”。
文件、纪律一次次试图让文工团“重回正轨”,但是多位军内人士表示,类似规定和政策其实早就有,现在只不过是重申。文工团的改革方向仍未明晰。
以往涉及文工团的历次改革,通常以缩编减员为目标。
最近的一次文工团整编发生在2004年,除总政直属的文艺团体外,其他部队文艺团体都重新整编为一家单位,对外统称“文工团”,各大军区、各军兵种的文工团为政治部下属正师级单位。
这轮整编力度颇大。以北京军区的战友文工团为例,其名下曾编制颇丰:有过军乐团、歌舞团、歌剧团、话剧团、曲艺杂技团、京剧团,演职员最多时曾达到六百余人。时至2004年整编后,几经精简保存下来的战友歌舞团、战友话剧团、战友京剧团同军区政治部电视艺术中心及文学美术创作室,合并为战友文工团,定编只剩下100人。
2006年初公布的《国防白皮书》披露,2005年底完成的20万大裁军中,文体单位被较大程度地压缩。
军内知情人士透露,2013年新一轮改革之后,军队文艺单位可能被调低级别,文艺明星的军衔和对应待遇可能调低。人员的使用形式(军人或者合同聘用)可能会改变,特招制度也可能取消。在这个可能的改革方案中,逐渐减小的吸引力能否让文工团继续昔日辉煌,尚不得而知。
对于眼下的基层文工团,尴尬仍在继续。
唐栋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经过数次调整,目前文工团的在编人数已经不多,他说,“各军区定编一百人,加上总部的,全军在编制内的人数不过两千多人。”任务并未减少,但改革势在必行,“在人员结构、队伍模式等其它方面还是有改革的空间”。
另一个不可忽视的现实是,由于需要完成如大型歌舞等特定任务,在现役人员之外,文工团往往还要进行合同招聘,甚至临时借用。表面的缩编即使顺利进行,也难以使文工团的实际工作人员减少,反倒会形成一个“隐性的包袱”。
更大的一个包袱是,同质化的人才已经过多。“上攀不上大戏主角,下入不了未来娱乐草根,一批学了多年的优秀演员有没有出口与平台展示他们的艺术才华?”在付林眼中,改革不应止于裁减。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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