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这样随便在这里勾兑,还是有专门的车间?”
“这么简单的操作要什么车间?”
说完他以诡异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假装去看那些假酒,错开了他的目光。
他迟迟疑疑,不肯介绍我们去他朋友那里。我又说了半天的好话,他才答应,并提出中间要给他一些差价,我欣然答应。
本来说好,第二天我们打的去,在他朋友那集合,不知为什么他又变了卦,一大早就赶到宾馆,接上我们。他朋友的家在县城外几十公里的一个小镇子上。
僻静的乡村公路上一片寂寥。偶尔有几辆四轮车轰隆隆地经过,留下长长的烟雾,搅得我的心有些烦乱。阿俊一反常态,表现得比较兴奋,一路上都和我们不着边际地闲聊。
他那朋友很热情,把我们领进了仓库,表示这里有120箱货,还差几十箱,明天一上午就能做完,很简单。他还请我们第二天过来,当场勾兑,当场交货。“我和阿俊是好朋友,也合作了很多年。他介绍来的人肯定没错。”说着他抬眼看了看他的朋友,阿俊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
这个造假者这么爽快,拍摄的问题解决了,我悬着的心也着了地。
一上午,我们天南海北地闲聊,阿俊也显得很放松,对我们热情了很多。中午,阿俊的朋友在镇上的一家驴肉馆宴请了我们,阿俊依旧很友善的样子。我天真地以为一切都OK了。
回宾馆的路上,天近黄昏,落日熔金,霞如红雾。阿俊在车上播放着很多经典老歌,还与我说说笑笑。小威坐在后座上,也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车突然停了,我和阿俊的那一幕激烈对峙,把小威一下子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暗访工作的辛苦,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身体的不堪重负,有时还能忍受,最重要的是每次的心理压力。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会身处怎样的险境?未知的一切,让人惶惑和不安。
这次,我们这两个打假的人,陷入了对方“打假”的险境。
这个选题是我的,所以周旋、采访依然是我的事,小威的职责是负责拍摄。我和小威合作过很多节目,每次角色和分工都一样,他永远扮演我河东狮吼下的“温顺老公”。
面对逼问,我怒气冲冲地从小威的腋下抽出手包,递向阿俊,那一瞬间,完全是一种不受大脑控制的应急反应,因为我没时间考虑。当时,包里装着我们的偷拍机,除了上面零散地盖了几张钞票,什么都没有。一旦打开,一目了然。
阿俊突然愣住了,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我,不知所措。他没有接我的包,还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我立即抽回来,还给小威,眼睛里含着眼泪说:“你把车停在这荒郊野外的,还叫了好几个人跟着,生意不做算了,至于这样吗?”
我出奇制胜,一下在胆量和气势上镇住了他。
阿俊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不得已,做这个生意,每天都提心吊胆,最近我的朋友就出了事。”
我一句话也没说,假装生气地别过了头。
他停了一会儿,“咱们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宾馆。”车开始慢慢往前走,我若无其事地找其他的话题和他闲聊,以缓和刚才的紧张气氛,为明天的合作做个铺垫。告别时,我们还约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
回到宾馆,我和小威惊魂未定。小威说:你真是太吓人了,你把包递到他面前时,我都吓傻了,万一他看怎么办?
我说:“那个时候,我赌的就是那个万一!不给他看,他死都得看,给他看,他反倒不看了。谁在勇气上胜了,谁就赢了,不这样赌,一定会被他们仔细搜个遍。”
当然,过去了那么多年,每次想起这一幕,我都心惊胆战。
第二天约定的时间到了,左等右等阿俊都没有出现,打他的电话也不接。无奈,我又拨通了阿俊朋友的电话。那个昨天还热情似火的人,一听是我的电话,一句话都没说就挂断了。
被销毁的假冒“特供茅酒”和“飞天茅台酒”
我对小威说:他们肯定是怀疑我们,不会再出现了。不过,以我对阿俊的判断,他即便怀疑,也不会对我们出手。因此,我们吃了中饭,才慢悠悠地退房、返京。
在我的暗访生涯里,这是唯一一次“无功而返”,我和阿俊都逃脱了各自的危险,很难说谁比谁更高明,谁比谁更幸运。唯一能确定的是,那种产自浙江N市的“茅台”,堂而皇之地摆上了无数中国人的餐桌。是真是假,制造它的人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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