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镇,公路在旷野上延伸,我和阿俊一边聊天一边听歌曲。兴致正浓时,他突然把车停在了公路边,下车拉开我这侧的车门,“下车!”他阴沉着脸,“说吧,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来不及多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一脚踹开车门,阿俊被撞了个趔趄。
我假装气愤地大声说:“你什么意思啊?你怀疑我们?不就是做个生意吗?不做就算了,你怀疑我们是警察啊?还是怀疑我们是记者?”
在当地,阿俊算是高大威猛的男人了,比这个更厉害的是他凌厉的眼神。见面第一眼,我就心里直发毛,知道此人不好对付。他不爱说话,却一直上上下下地审视着我们。
曾经有一些迹象,让我以为阿俊对我的警惕放松了,能蒙蔽一个非同一般的对手,还真让我窃喜了一下呢。现在,在狂野的路边,他证实了我最初的判断:这个对手果然又敏感又奸猾。在我们车辆前方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面包车,几个男人站在车外盯着我们,显然也是阿俊安排的人。他之前的放松,是故意施放的烟雾弹?
我的搭档小威也下了车,腋下夹着一个手包,我们的秘密全都藏在那个包里。我一把从小威的腋下拽出了那个包,递到阿俊面前,“怀疑我们是记者?给你看看我们的包,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小威的脸当时就白了。
十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年关。我和同事小威一起去浙江N市,试图寻找“生意伙伴”,购买一批当地生产的贵州茅台。没错,去的是浙江,他们的产品标签上,也确实印的是贵州茅台。
被查获的假茅台
N市有廉价“茅台”的信息,是听别人说的,并无更多线索。到了当地,两眼一抹黑,遍地都是人,却不知从何下手。
在我的经验里,无论是三轮车司机还是出租车司机,都是信息非常灵通的人,在小城镇尤其如此。作为暗访记者,绝大多数时候,我都会通过他们获得有效的信息或人脉资源。这一招还免去了保护线人的麻烦。他们把我们送到一个目的地,我们的工作便有了开头,接下来做成做不成,就完全看自己的智慧和本事了。
在一辆出租车上,我对司机说:接近年关,我们想来进点茅台酒,能帮我介绍个做这种酒的人吗?我会好好谢谢你。司机当即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机主叫阿俊。作为回报,我让司机拉着我们在城里转了一大圈,直到计价器的数字跳到100元以上。
第二天一早,按照那个电话打过去,一个男人接的,我编着得到他电话的理由,对方却只字未问,很快就和我们约定了见面的时间。这让我对他产生了轻敌之心。甚至沾沾自喜,以为遇见了一个好对付的。
在我们的宾馆房间里坐了半个多小时,他几乎没说什么话。事实上,我这边说得越多,就越露怯,毕竟自己对假酒实在外行。我明显看出,阿俊表情越来越僵硬,态度也越来越冷漠。
来N市前,我们刚刚辛辛苦苦做了两期节目,报道的分别是制作伪劣方便面、用硫磺熏山药,造假者都是生活在村镇,警惕性不够高。阿俊是一个城里人,气势上与我之前接触的村镇造假者完全不一样。
对手难缠,我却不愿轻易放手。灵机一动,我很自然地拨通了同事阿明的电话,故意用了免提:“哥,你打在我账上的十万块钱,已经收到了,可是我们来了三天了,也没联系到具体的客户,现在有个叫阿俊的老板刚联系上,可是他手上好像也没什么货,我说了我不懂酒,你偏让我来帮你进货,如果最后没买成,你可别怪我,最好派别人来买。”
事先并无沟通,但阿明也是做暗访的,人又机智,立即在电话里回应我:“没事,我就是想锻炼你一下,学学做生意,能买到最好,买不到也没关系。快过年了,这种便宜的酒好卖,不行价格上可以给老板高点,有钱大家一起赚。”
阿俊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刚收起手机,他就解释说,不是不信任你们,只是现在生意不好做,怕惹麻烦。
很快,他带我们去他的家里看现货。车子离开市区,进入一个小县城,在一个铁艺大门前停了下来。他的三层住宅有着土豪式的装修风格,二楼的一个房间堆放着一些印着茅台字样的箱子。
“这里有二十三箱,你们要买交钱就行了。”
我一看傻了,对于电视节目而言,采访还没有开始。我赶紧说:“你就这些酒吗?”
“是啊。”
“你这点酒太少了,我哥是开商场的,而且做房地产生意,过年有很多礼要送。他至少让我们采购两百箱。”
“那我没有那么多。”
“你的朋友那里有吗?可以帮我们去进点儿货。”
“也可以。”
阿俊给了我一个价格,比这种茅台酒的实际批发价要便宜得多。
他告诉我,这是用半瓶中档金六福加半瓶中档古井贡兑在一起的,这种酒,主要看的是包装。包装必须逼真,精美。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