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方通知军援专家和留学生今天返回金边,他们将在午饭后乘火车回去。这样一来,在马德望只留下了商务口的31个专家和矿山组的15人,共计46人。对于下一步的行动我们毫不知情。从收音机收听到我中央台消息说,越南已经有几个师正在逼向柬埔寨的北部地区。
上午10时左右,柬方再通知,商务口的碾米组和挖掘机组专家也返回金边。12点,这些人坐汽车前往火车站。但是下午2点,外交部礼宾司长尼刚突然通知说,刚刚接到的电话,金边方面的情况有变化,因此暂停返回金边的计划。这种反复快速变更说明了战事的不稳定,双方的争夺极其激烈。
晚饭后,食堂的女服务员LAIN说,今天晚上又有100名专家将从金边撤回马德望。
从金边撤离的使馆人员和专家昨天晚8点离开金边,今天凌晨4点抵达马德望。他们中有专家谈了昨天金边撤离的情况:
1.昨天我民航客机抵达金边上空时遭到越南战机的干扰,不得不往返在金边至马德望之间多时,一直到下午4点才降落在金边机场。
2.因西哈努克需搭乘此飞机经北京去美国参加联大会议,因此一部分专家临时被撤下飞机。大使馆留下了一个20多人的班子,其余使馆人员都在昨天下午乘飞机回到国内,商务处只留下了小翟,专家只有100多人上了飞机。
3.我从西南方向撤退到磅逊港的500多中国专家,都上了正停泊在那里的3条货船。英萨利要我使馆做工作让专家下船,经请示国内后拒绝了柬方要求,船起航回国。
4.1月4日,孙浩大使从马德望回到金边后立即拜会了英萨利。英萨利表示希望我使馆和专家都留下来和他们一道打游击,共同战斗。大使表示要请示国内。英萨利说,这样做是出于政治需要。
5.昨天(6号)英萨利在机场通报中方,磅占已经被越军攻陷。柬共中央决定转入地下,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越南飞机已经出现在金边上空。他承认战争形势不利。
6.原定今天降落的两架国内客机(波音707、伊尔18)因金边机场无法降落,其他机场没有落实而被迫取消航班。柬方已经同意我启用马德望机场和暹粒机场。如果这两个机场也不能使用,将取道曼谷撤离柬埔寨回国。
晚上,我找不到柬电台的广播。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是撤离金边还是被越军炮火击毁,都说明局势的严重。但是美国之音的柬埔寨语广播说,今天中午12点30分,金边被攻占了。“阵线”(注:柬埔寨民族团结救国阵线)的旗帜飘扬在波城东机场上空。
另外,昨天南斯拉夫大使在机场死活要求搭乘我飞机回国。他说只要给他一个过道上落脚处就行。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能上飞机。
晚上10点,柬方通知我方,所有在柬中国专家和使节都可以撤离柬埔寨。使馆决定立即组织向泰国方向撤退。但是没有具体方案。我从已经掌握的情况判断,必须抓紧时间撤离,不然的话正在向柬北部挺进的越军,有可能在我撤离前占领诗梳风,切断我撤退泰国的通道。原本不懂得军事的我,这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打仗的时候,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前赶到某战略要点的原因。我们必须尽早通过诗梳风,避免被从暹粒袭来的越军拦截。
我和组长谈了这些想法,并表示我愿去找车。他同意。我徒步在黑夜中独自一人到火车站寻找交通工具。因为那里已经成为马德望活跃分子的指挥中心。火车站灯火通明,大批部队和军事物资从列车上卸下来,嘈杂、忙乱。我找到一个领导模样的女干部,说明中国专家已经得到通知要立即向泰国撤退,请她帮助解决汽车。她似乎了解这个情况,吩咐手下人找3部汽车给我。疲惫的司机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服从了命令。我带着3部汽车回到专家住地的时候已经是8日凌晨 3点多了。住所一层大厅的迎门墙上,挂有一幅大型的柬埔寨地图,我拖过一把椅子,跳上去用裁纸刀几下子将地图西北一角割了下来,放进衣兜。我清楚,有了车,有了图就好办了!
铁路专家组和同住在一个楼里的其他专家和留学生,登上了汽车。我和另外一个专家挤在第一辆车的司机旁边,引导其他两辆车出发。只见使馆的车队,飞快地从我们附近驶过,消失在夜幕里。我看下手表,凌晨3点30分。其他专家是在3个小时后才被柬方安排乘坐火车离开马德望的。
1979年1月8日 星期一
6时许,我们在诗梳风赶上了使馆的车队。稍事休息,车队继续向柬埔寨的边界城市波贝进发。我紧绷的心一下松了下来,我们已经在越军到来之前通过了诗梳风。途中又碰到了朝鲜使馆的车队,他们停在路边烧文件。我看到了在朝鲜使馆工作的同学,65年到69年是我在柬埔寨王家大学师范学院学习的同届校友。记得当时我们中国留学生还受到朝鲜留学生的邀请到他们使馆做客,品尝人参酒。因为他的皮肤很白,我们开玩笑叫他“小白脸”。见到我,他笑着说,这是他第二次逃难。想必第一次是1970年朗诺政变,朝鲜使馆撤馆的事。没有久留,我们匆匆告别。
8点半左右我们抵达边境小镇波贝。其他乘坐火车来的中国专家也在稍晚的时候抵达。柬泰边界是一条小河,上面有座铁桥连接了两国。从柬埔寨一侧望去,泰国的蓝白红国旗在蓝天下飘扬。旗帜下是全副武装的泰国士兵。我使馆人员立即同泰国方面联系。一直到11点30分,我们终于获得泰方的同意,开始跨越边界小桥。我们手提行李箱迈上了桥头,回头看,只见外交部礼宾司长尼刚和一些柬埔寨朋友站在那里向我们挥手告别,我也向他们挥手。我预感也许当我们全部进入泰国不久,他们就已经在战场上与越军厮杀了!在泰国一侧的桥头,一堆泰国记者已经守候在那里,手中的相机对着我们啪啪地拍个不停。进入泰国一侧,我们被安排在马路边等候,两辆大客车往返多次才将我们几百人运到了巴真府的亚兰县县府集中起来。这时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从一个死一般寂静人迹罕见的外星,一下子进入了五彩斑斓生机勃勃的久违了的大都市一样,尽管亚兰并非大都市,而只是一个偏远小镇而已!沿途不少华侨和泰国人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些刚从神秘柬埔寨来的中国人。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