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合法身份 影子般的活着
李雪发现,她似乎没有被这个世界作为一种存在。她有时会问:“世界上真的有李雪这个人吗?”她用姐姐的医疗本看病,用姐姐的借书证借书,她作为姐姐的影子活着。
一切需要身份证的事情,都与这个叫“李雪”的人无关。没去过博物馆,没住过旅店,没有银行卡,没收过汇款,连快递都寄送不了,甚至想要去药店买盒康泰克,都被售货员拒绝。
“她连疫苗都没打过。”回忆起往事,白秀玲的眼眶噙满泪水。按照国家规定,婴儿都要免费接种疫苗,但只有在卫生部门登记了新生儿住址的才能接到疫苗通知,可李雪连户口都没有,更不用说户口住址。
从李雪家走路到北京南站只有2.8公里,可是22年来,她从没出过北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香山。
她没谈过恋爱,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能够像姐姐一样结婚生子。“结婚证都领不了。”一说起来,李雪就眉头紧皱。
12岁那年夏天,她在西单、王府井发“传单”,就是一封写有自己遭遇的求助信,“希望找到一位包公”。
有一次,警察把她和其他来京上访的人带走了,送到永定门救济站。救济站的人一听说她是北京人,立刻就将她赶出来了。那是一个上午,救济站发的早餐票她还没来得及用,就只能站在明晃晃的大马路上哭……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因为没有身份,自己可能随时被“消失”。
而孙慧慧想要在她婚后的暴力家庭中“消失”,却因为没有身份证根本出不了门。
1983年出生的孙慧慧,生母在其4岁时病逝,收养家庭为避免超生罚款不给她上户口。“黑户”的她像个“物品”一样先后被“转让”近10次。16岁那年,最后的收养人逼她出嫁,跟随躲债的丈夫逃到远离家乡的新疆生活。
也是16岁,,董振宇外出打散工。因工头同情,他才得到了一份搬砖的工作。没有身份证,别人3000元的月薪,他只能拿到800元。因为不懂技巧,一天下来,手上布满血痕,“我就想证明自己”。
没有身份,在很多常人眼里最基本的社会保障,到了李雪和董振宇等“黑户”身上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2008年1月6日,北京一名高三女生因没有户口,担心不能参加高考,服毒自杀。
云南注明的“黑户”村马头坡村,小学3年级的李美珍发烧3天了,只能在家熬着。没有户籍,没有医疗保险,当地人生病大都靠自愈。
而同村的王少华的土房简陋得甚至没有门窗。17岁的他担心自己没法出去打工挣钱而娶不到媳妇。
与政府纠缠 找回自己的身份
“人家的日常生活就是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我们家的日常生活就是起诉、上诉、找户口。”李雪说。
1995年,李鸿玉和白秀玲开始带着2岁的李雪上访。上访要不来户口,从1998年开始去法院起诉。
先告永外街道办事处计生办,再告永外派出所,然后是崇文区计生办,最后是崇文公安分局。先李鸿玉告,又以白秀玲的身份告,再以李雪的名义告。
结果通常都是:一审,败诉;上诉,败诉;申诉,败诉。申请抗诉,驳回;申请再审,驳回。
16年间,除了诉讼的主体不同,官司的结果全都一样。每当接到败诉的消息,李鸿玉就坐在破旧平房外的院子里抽烟,一声不吭。两三块钱一包的红梅,他一根一根不间断地抽,直到把一整包烟抽完。
官司在一次次败诉,孩子却在一天天长大。李鸿玉夫妇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上访。他们跑遍了区、市、中央的公安部门、计生部门、政府信访办、法院、检察院、妇联和残联等十数个政府机关、单位和部门。
因为不停信访、打官司,他们一家成了“特别关照的对象”。“我们都被编了号。我爸是一号,我妈是二号,我姐是三号,我是四号。”李雪翻出一张“控制力量值班表”。
这张表格显示,被控制人为李鸿玉和白秀玲,2009年从10月1日到10月7日,在侯庄63号路口和民主北街93号口,每天早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各有3名民警值班。
“只要家里有人出门,外面就有人拿着对讲机喊,一号出去了;三号、四号出去了。”李雪说。
2014年11月6日,李鸿玉去世。在为女儿的户口上访19年,诉讼16年后,一个父亲最终还是没能为女儿找来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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