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与“钱”的谈判
“你们干什么,不要摘了,快出去!”29日上午,在自己的草场上,阿布站在抢摘者当中,喊得脖子露出了青筋。
他身边一个瘦高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俯身用木棍敲打着植株,枝叶和果实哗哗落在桶里。
阿布上前阻拦,瘦高男子起身,甩掉塑料桶和棍子,笑着拍拍阿布的肩,“不摘了不摘了,我一声令下,这里七百多人,马上就会离开。”
瘦高男子说,他是这里的头儿,所以人都听他的,他想和阿木谈判。新京报记者听到了谈判的过程。
“带头大哥”朝阿布递过来一支香烟。阿布推开,“你们把我的草场毁了。”
“带头大哥”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你想怎么样,守住草原?你守不住的。”
“你们这样踩踏草场,破坏植被,还乱扔垃圾,我的羊吃了就会死掉,我还怎么放羊?”
“心疼你的羊了?告诉你,我以前也是牧民,后来草原也被破坏,我为了生活,只能这样。”
“既然你也是牧民,应该理解我啊,我想保住自己的草原。”
“你面对现实好不好,现在这么多人,你是守不住的,我们合作好吗?”
“怎么合作?”
“草原的枸杞是你的,人是我的,我的人过来采枸杞,每进来一个人采,一天给你一百块钱。”
“我不要什么钱,我只要草原。”
“你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进来1000人,你就能收入10万元。一天挣个10万啊。”
“我没兴趣,我就想保护我的草原。”
“现在,格尔木有超过五千人采摘,你连你的帐篷都守不住,怎么保护自己的草原?最后枸杞没了,钱也没了,你两手空空。”
“不管你们多少人,我就要草原,你们把我打死吧。”
“挣点钱最现实。你傻啊,你想不让人践踏你的草原,除非你拔掉黑枸杞。”
“我想了,拦不住你们,我明年就把我的草场推平,把黑枸杞全部拔掉,法律责任我来承担。”
这不是阿布的气话。8月24日,阿布和一些牧民到市政府说明情况,阿布向一位副市长说了“拔掉枸杞,让草原恢复安静”的想法。
这位副市长告诉阿布,“不行,这是违法的,黑枸杞是格尔木草原珍贵的资源。”
保护者还是牟利者?
“带头大哥”说的没错:牧民们确实无力保护自己的草原。
阿拉尔村村主任介绍,“我们一个牧民村有30户人家,一户才三四口人,却拥有60多万亩草场。根本管理不过来。”
一位牧民说,开始他们选择报警,但公安局回复“(采摘的)人太多,警力不够。”“比如今年,五千人涌入草原,300多万亩,出动了20辆警车,完全不管用。”
从去年开始,很多牧民把希望寄托在另一群人身上——有人想要承包他们的草场。
渔水河村村主任曾经的想法是,“承包商租赁了草场,里面的资源都是他们的,他们就不会让外人进入,他们有序采摘,就可以保护草原。”
去年10月起,牧民们就陆续把草场枸杞采摘权承包给商人,条件是:他们有黑枸杞的采摘权,要保护好草场不被破坏。
以渔水河村为例:拥有80万亩草场,27户牧民,其中17户把草场承包了出去,“剩下10户没承包,是因为地里没有黑枸杞。”阿拉尔村有60多万亩草场,承包出去的超过20万亩。
一位承包商出示了一份《草原野生黑枸杞地租赁合同》,合同有一条规定,“租用方必须做好租赁范围内的生态环境保护和水资源的保护。”
牧民们表示,“承包只是为了保护草场,不是为了收钱。”一份《租赁合同》上可见,两万亩草场,一年的承包费仅为一万元。
一位承包商也承认,“我租的一万多亩草场,第一年免租金。”
“我们是保护草原的,只是适当地获得一点个人利益。”承包商道尔吉说。
道尔吉口中的“适当”是比较惊人的。
承包商陈强(化名)算过一笔账,他承包的一万亩草场中,黑枸杞有两千亩,每亩可产20公斤。根据今年市价,除掉草场围栏、灌溉、人力成本100万元,可盈利超过500万元。
承包商们在草原周围拉铁丝网、挖深沟,还雇佣人员看管。陈强配了五辆车用来巡逻,有一辆是霸道。
后来有牧民发现,“承包商名义上是保护草原,实际上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利益。”
这位牧民说,挖深沟本身就是破坏草场,另外很多承包商会给黑枸杞施肥,喷农药。“施肥会造成草场板结,喷农药会杀掉草原的昆虫和动物,这破坏了草原的生态链。”
最令牧民们气愤的是,有些承包商为了增加黑枸杞密度,居然把草场的其他植被全部清理,只留下黑枸杞。
在金鱼湖,一些草场已经变成了耕地,里面被过滤得只有黑枸杞一种植物。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