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特区建设初期困难重重
特区建设要启动,开办资金从哪里来?1979年12月 12日,在京西宾馆开会,会议规模很大,各部委、各方面的人都来了,我在会上讲了关于特区的整个规划,这是奠定特区基础的第一个报告。我是给中央打了保票的,我说:“不要中央的钱,我自己搞一个城市。”保安县改成深圳市的时候中央拨了钱,但办特区的时候没有。一开始,香港老板过来谈的很多,有几家比较大的如新鸿基,想让他拿点钱修路,他不肯。后来外面的朋友告诉我,市政建设是由政府拿钱的。投资者是不拿钱的,我才明白这个道理,最初的规划是准备让他们拿钱来投资的。这年冬天,我找到香港庄世平,我说:“庄老啊,我实在没有办法,你那里能不能给我一点贷款啊?”庄老说:“啊呀!贷款很麻烦,我这是银行,你贷了款修马路,将来怎么还啊?”我说:“我总要有一个开头,没有钱怎么开头啊?”他说:“你给谷牧说,要求国家银行贷款。我在香港银行不好贷。”其实他也是中国银行,但他是作为在香港的外资银行。
那年冬天谷牧来了,我和他一路看,到处都灰尘滚滚,在修路。那时候的深圳很糟糕,水没有水,路没有路。我对谷牧说:“我要做馒头总要有点酵母,没有点酵母我怎么做?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贷款?”我还说:“原来我想靠外商,但市政建设外商是不肯拿钱的。我不把路修起来,没有吸引力呀!”谷牧说:“你大概要多少钱?”我说:“我也说不清楚,现在知道的得要几千万。” 他说:“那这样吧,我给你贷3000万,3000万你一年也够用了。”就这样贷了3000万。这3000万开了深圳的深南大道。到了第二年(1981年)春天,下大雨。现在罗湖火车站那个地方,原来都是洼地,一下雨就全部淹了,大便都浮在水上,很难看的。香港来的小姐一下火车,都要把高跟鞋脱下来拎着。我们集中了全国108个工程师,住在欣园招待所,都是平房,地势很低,一下大雨,水就上来了,图纸冲得乱七八糟。怎么办?工程师跟我说:“你敢不敢搬掉罗湖山?如果把罗湖山搬掉,填平罗湖,这一块就是宝地。”我说:“这很好呀!”我又找了很多工程师商量,大家都赞成,就下决心搬掉罗湖山,现在的边检站大楼原来就是罗湖山。搬掉罗湖山可以出900万立方土,可把罗湖填平,有水塘的地方填了两米多高。填平罗湖,从梧桐山到罗湖,深南大道那条马路下面是一条很大的水道,按照外国的设计,里面可以走两部汽车,把梧桐山一带的积水从这里排出去,以后这一带再没有洪水了。还出来0.8平方公里土地。哇!这个情况一传到香港,说:“08,能发。”香港人都涌过来看。建设深圳,我就靠这块地皮的钱了。香港那面也有很多老朋友帮我的忙,特别是新闻界,《大公报》一开始就很帮忙,还有好多报纸,也是我们的老朋友。电影界的石慧等都在那里做生意,大家关系很好。还有一个问题,罗湖旁边都是农村,那些农民怎么办?弄不好他暴动啊。我们从日本、我国香港进口一大批吊车、铲车、载重汽车,让罗湖农民开,把农民都变成工人了。深圳搞多少年没有发生什么闹事的,一开头就把他们安排好了。
我当市长、市委书记那两年很困难,来的人很多,连吃的都没有,菜呀,鸡蛋呀,都买不到。我在那里当市委书记,连洗澡水都没有,水都是浑的。我讲一个故事。我一来,在市委大会上说:“新加坡李光耀都要剪掉长头发,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怎么能留长头发?”那时候深圳人很奇怪,在田里种田的穿着花衣服,留着长头发,远远看去,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当时买不到布,花衣服都是从香港拿来的,因为穷,拿来就穿。过了一段时间我看还是长头发,问为什么不剪。他们说:“只有一家理发店。”前几年江泽民来这里说:“深圳那个地方蚊子真多,但是饭做得很好吃。”那时候蚊子多得不得了。谷牧说:“我最怕去你们深圳了,蚊子太多了。”每一次有客人来我都亲自动手,一扫就一盘子。深圳原来是几条水沟,欣园前后都是沟,把大沟挖了以后,上面铺了厚厚的水泥板,变成路,这一搞蚊子少一点。
《特区工作条例》是我主持起草的。说实在话,最初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多,但是香港那边的熟人,除了刚才讲的,还有费彝民啦,还有香港总商会的人,他们说:“你无论如何也得立法,你不立法谁敢来?没有立法的国家外国人最怕。”我觉得很有道理,那就决定起草《特区工作条例》,花了一年,搞了10多稿,请他们到广州来,征求他们的意见。到广州来开会是比较有利的,我们集中了中山大学、暨南大学、社科院、省委党校等好多方面的专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开放,没有最高指示。
深圳特区一办,确实很快见效,这是你很难想象的。中央各部委,各省的干部子女都来到深圳。我说是藏龙卧虎之地,但他们到深圳不敢乱说话。我在那里,每天来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有老朋友的孩子,不熟悉的也有。来了就说:“叔叔,我爸爸让我来向您问个好。”我想,你爸爸是谁呀?“叔叔我要买东西,没有港币,你帮我凑点港币?”都是这样的。那个时候这边工资高。那时,在西丽湖搞了个旅游点,吸引很多香港人过来。谷牧来了,我就和他一起到那里,吃饭的时候,谷牧问一个服务员,说:“你一个月的工资多少?”这个小女孩说:“450。”“哎呀!你比我还多,那你要请客。”你说这高工资吸引人不吸引人?买东西也不同了,从港澳回来开店的也有了。经济形势很快就变了,外逃的立刻停止了。深圳本身没有劳动力,你没有高工资人家不来的。干部工资还不算多,但有特区补贴。第一次看到录像带,“哇!这么好的东西,新式武器。”包括赵紫阳在内,北京来的,各省来的,每天晚上就在那看录像。
那个时候事情是很多的,但最大的问题是人的问题。这个来搞你一下,那个来弄你一下,最讨厌。说什么“深圳除了五星红旗以外,其他的都变了”。这话传得很远,不知道谁说的。他不知道办深圳特区的人也都是共产党的老同志。说什么“经济特区成了走私的通道”。一开放,走私的多了,这是事实。但走私和特区是没有关系的,你要从特区走私、倒私还真不容易,海关在那里把住。海岸线太长了,你把海关抓的走私都算成是特区走私,有这样的道理吗?我就不服,一点常识都没有!尚昆还是很不错的。在办特区开始的时候,他也有一些不同的意见。那时到深圳很不容易,过几条河,没有桥,路也很糟糕,他一直没有去。到快要离开广东时他才去,一回来就到我家里,说:“啊!南生啊,我以前错了,错了!如果不办特区,深圳有今天吗?”尚昆能够对我这样讲,我觉得很感动,这很难得。那是1981年,仲夷已经来了,办特区才1年多时间,变化挺大的。1983年他再来深圳,同来的还有廖承志。深圳有个“淅沥湖”度假村,尚昆说叫“淅沥湖”不好,就改成了“西丽湖”。
1982年开两省会议,两省省委常委都去了,我也参加了。开完会要出门的时候,我和任老一起走,万里碰到了,他说:“南生同志,你怎么不发言啊?你是有水平的。”我说:“不发言了。”任老说:“有水平的不发言,没有水平的要发言。”任老是开玩笑,万里当然也不同意那些话。会议期间,反特区反得很厉害,我对赵紫阳说:“紫阳同志,我要找你谈。”我和赵紫阳是 1951年就认识的,关系很好的。但他当总理时我从来不看他,到北京也不找他。我又不想升官,又不想找他办什么事,而且他很难。只有这一次,我实在火了。那一天安排在他的办公室见面,我说:“中央发那样的文件,什么贪污腐败,所有的问题都说是资本主义。这些从奴隶社会就有的啊,怎么会是资本主义呢?文件不通的呀!”我一直说,他不说话。我说:“你现在也不要紧张,过两天我死了,就说不成了。”我讲了1个多钟头,他一句话都不讲。他也知道我不是说他,因为我们两个还是有话可以谈的,但是他不好说。耀邦和紫阳轮流主持会,他们两个讲话说的都是官话啦,我们知道。后来,陈云要我们写特区报告,我写了9稿,最后才成,我送给谷牧,要谷牧送给紫阳看。我说,这样写行不行?紫阳看过了。
1982年最困难的时候,小平来到这里过年,仲夷找他汇报,他说:“不听汇报,就是休息。”1982年小平来这里为什么不让汇报,也不说话?因为中央开了两省会议,陈云同志发表了要以计划经济为主的谈话。我一直对陈云同志很尊重,中南局成立前,陈云是靠边站的,不是毛主席批了他吗?批了以后他在我们从化住了好久。中南局成立的时候(1960年10月),中央又请他出来。他出了两个主意,高价点心,回笼货币。我当时是中南局的农办主任,我见他,他要在中南地区建三个商品粮基地:一个是湖北的洪湖,一个是湖南的洞庭湖,一个是广东的珠江三角洲,搞电力排灌,这是他出的主意。陈云我接触过很多次,他不应当是很不开放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是周围那帮人利用他。 1982年北京开两省会议的时候,我和梁湘专门请陈云来深圳,他身体不好,没有来。后来,我和梁湘请过他的老秘书,我们说:“陈云同志身体不很好,你来吧,你来看一看深圳。”听说他来了,但是陈云一直没有来,不知道什么道理。1979年4月份,习仲勋的秘书张汉清从北京打来电话,说办出口特区有广东的深圳、珠海、汕头,福建的厦门,还有上海的崇明岛。崇明岛为什么没办?因为陈云不同意。开始谁提出崇明岛,我也不知道,这要问一下谷牧同志。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