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读书法
我到林办的第一个工作日是为林彪抄写读书卡片。卡片内容不是林彪自己选出来的,而是林彪出题目,由秘书李春生从书上查找的。
那天上午一上班,李春生就给我抱来一摞书,有马、恩、列、斯的著作,有《毛泽东选集》,也有其他人的著作。书中夹着许多一指多宽、三寸来长的白纸条,从夹了纸条的地方打开书,可以看到李春生用铅笔画的一个个括号,每对正负括号之间的那段文字,便是应该抄写在卡片上的内容,也就是林彪要读的“书”。李春生交待我上午抄完,说下午便要给林彪看。
卡片是专门印制的,64开纸大小,正面上方依次印有“分类”、“标题”、“来源”和“编号”、“年月日”,“内容”以下印有横格,正反两面可以抄写二百多字。不过,很少有写得满满的时候,大部分卡片内容有一百多字,有的只有几十字。
为林彪抄写卡片是我的一项重要工作。我的字写得并不好,只是工工整整,从不敷衍,所以林彪愿意让我抄写。有一段时间曾经试用打字机打印卡片,林彪认为不如我写的好,便放弃了。在林办工作七年,由我制作的读书卡片不下万张,都是李春生查找我抄写的。
李春生,江苏常熟人,1936年生,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高材生,在1964年调林办前是解放军政治学院哲学教员,矮个子,极善辩论,常口衔白沫,侃侃而谈,不论马、恩、列、斯的著作,还是费尔巴哈、黑格尔的 “本本”,他都能像背“三字经”一样顺口背出一段,因而秘书们送他雅号“学者”、“小夫子”。由于他常年戴一副深度近视镜,又被戏称为“眼镜”。1966 年8月,张云生调林办后,他被降格为“小眼镜”。因为他常年啃书本,不谙世故人情,不善办理事务,叶群也叫他“书呆子”。
李春生走后,我便一张一张抄写起来。因为要给林彪看,我用楷体抄写,努力写得工整些,每个字的大小、间距都差不多。如果抄错了,我会撕毁重来。
好在每张卡片内容都不算多,快到中午的时候,一摞书里的纸条就被我抽完了。正当我准备交活的时候,李春生走进来,又给我放下一摞书,要求我抓紧抄写,在下午两点前交给他。我不敢怠慢,决定放弃午饭。当我在下午两点前抱着书和抄写的一沓卡片放到李春生面前的时候,他又递给我几本夹着纸条的书,对我说,“下午把这些抄出来,”然后指指桌面上还没有夹纸条的书本说:“这些我看完再给你。”
这是我到林办的第一个工作日——没有吃午饭。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发现李春生看书的速度极快,准确地说,他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翻书。他既能快速准确地从《马恩选集》、《列宁全集》中找出某篇著作,又能快速准确地从这些著作中找出有关论述,然后用括号一一标记出来。听说,李春生的前任李德也有这个本事。
从浩瀚的马列主义著作中寻章摘句,然后制成语录卡片,通过读语录卡片来学习马列主义理论,这就是林彪的读书法。1965年他学习毛泽东的《实践论》、《矛盾论》的时候,除了读语录卡片外,还要李春生把书中阐述的理论关系用图表体现出来,然后由我抄写在一整张图画纸上,挂在客厅里供他阅读。林彪还用过“剪贴法”来读书:在读一篇文章或是一本书时,选择他认为 “有用”的话剪贴起来。据老秘书讲,一本《共产党宣言》被他剪到最后只剩下“大工业、大机器”几个字。
我发现林彪读书有很明确的目的性,总是围绕着他当前考虑的问题来读书。一个时间段,围绕一个什么专题制作卡片,主要从谁的书上选择卡片内容,都是林彪自己提出的,秘书只需照他的要求看书,从书中把相关论述查找出来就行了。1964年10月到1965年初,他主要是围绕军队工作要“突出政治”这个问题读书。所以,那段时间制作的卡片都是马、列、毛泽东关于政治与经济、政治与军事、政治与业务、政治与技术的关系以及物质与精神的相互关系等有关论述。1965年春他重点学习毛泽东的《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和毛泽东的《实践论》、《矛盾论》,制作了大量关于唯物主义认识论和唯心主义先验论有关论述的卡片。文化大革命爆发后,林彪集中的读书活动少了许多,直到 1969年初为准备“九大”政治报告,他才一面让陈伯达起草那份《为把我国建设成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的报告稿,一面自己着手研究马列主义关于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努力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生活需要这方面的论述,为自己在“九大”作口头报告做准备。
林彪说,“学习毛主席著作,要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在用字上狠下功夫”,实际上,是他自己读书学习的切身体会。
林彪为什么不去一本一本地读马列原著,系统地、完整地掌握马列主义理论,而只热衷于读书中的语录呢?这个问题也许可以从林彪1960年在军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中找到答案。在那次讲话中,林彪说:“什么东西是 ‘完整’的、‘系统’的?我说这些都是糊涂观念。不同的对象,应该有不同的学习方法,对自然科学的学习,是应该比较系统的。比如说,学数学、物理、化学,前面不学,后面就没有办法理解。对社会科学,就不一定那样去学,这是另外一种对象。社会科学无非是历史唯物论和辩证唯物论,它是用不同的形态,渗透在每一个问题中间去的。在个别中间有一般,这个一般就是历史唯物论和辩证唯物论。你学一部分东西,就可以了解这个一般。”“马克思、恩格斯、毛主席,他们并没有编出一本书,叫你从第一课学到最后一课。”“搞什么‘完整的’那一套,把那个东西神秘化,费力大,得不到什么好处。费力很大,使用很少。”“应该是用啥学啥,需要什么东西,学什么东西。”林彪强调:“我们要站在书上来读书,不要爬在书下来读书。要批判地读,要吸收地读。书应该为我服务,而不是我为书服务。让书牵着鼻子走,我不干。”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林彪读马列著作的态度和方法:做书的主人,学书中渗透着的具有一般指导意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用啥学啥”,而不是为了“系统”、“完整”而“让书本牵着鼻子走”。
林彪认为,围绕专题做卡片是读马列著作的好方法,卡片法帮他从本本中跳了出来。
1964年3月,林彪口授说:“经典著作有黑格尔文风,难读。”“卡片办法解决了食古不化、融会贯通、茫无头绪、浩如烟海的困难。早有此法,思想就会更成熟,费力会更少。”
林彪在盛赞卡片法的同时,对怎么看书、怎么选语录、怎么做卡片也有过明确要求。他交待秘书说:“看书做卡片。卡片分两类,一类是基本卡,一类是临时卡。比如宗教、艺术、道德;又如农业合作化等等,可以随时查找,做临时卡。而历史唯物主义这方面的问题做基本卡。”“书主要读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这些著作中主要是看历史唯物主义方面的东西。马克思、恩格斯最重要的理论贡献是历史唯物主义。如生活、生产与消费、技术工具的作用;如论人的作用、思想的作用以及上层建筑的作用;社会生活、社会划分为阶级、阶级斗争;论党、论无产阶级组织政党之必要等等。这些问题都是散在他们的著作中,(通过做卡片)把分散的论点按问题集中起来。凡属于同一内容、同一含义的都要,字句差不多的也要,不要怕重复。只有一两条就记不住,有几十条就可以加深印象。”林彪说,这样学力量就够,才可能,不然力量不够,也不可能。这也要集中精力打歼灭战。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