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难道他们打捞了三个老舍?
三个不相识的人,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打捞上了同一个人。如果说他们当中有真实的,只能有一个人真实,如果三个人都真实,就等于那一天打捞起了三个老舍。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三个都不真实,他们三个人捞起来的都不是老舍。
口述者之一:原北京北太平庄派出所民警郝希如先生
采写:傅光明、郑实
时间、地点:二〇〇〇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郝希如先生家
郑:一九六六年八月时,您正在北京北太平庄派出所工作,那时是什么职务?
郝:是片警,没有行政职务。老舍的事当时都有记录本,但我1968年调离北太平庄派出所后记录本上交了,估计很难找到了。我记得老舍是二十四日出的事。 “文革”当中事情太多了,这件事我为什么记得呢,因为后来每年到这个时间,都登一些文章。那天正好我值班。派出所是轮流值班。我是早上六点左右接到电话的。
傅:这个日子您能肯定吗?
郝:是这个日子。一个男同志打来电话说湖里死了人。我问是男是女,他说看不清楚。我问他在什么位置。他说在太平湖的东南角,离岸有二十多米。我让他在那里等我,我说马上就去,得叫他把发现的情况跟我说一下。我起来以后,没洗脸,没漱口,叫了一个人看电话,就去了。让那个人先别向分局报,我看看是什么情况。好像是派出所的赵守信,或者是朱军。派出所就在现在的北太平庄立交桥,骑车过来就几分钟的工夫。那个报案的在公园门口等我。老舍死的地方离太平湖公园门口不远。进去,我一看,是个男的。他问怎么知道是男的。我说男的死面冲下,女的死面向上。这个人住在电影演员宿舍院里。我当时看了一下表是六点四十分。
郑:报案人是来太平湖遛弯的吗?大约多大岁数?
郝:是。记不太清了,也就四十来岁吧。详细的在记录本上。养渔场有船。我就去了值班室。当时值班的还没起床呢。是韩文元值班看渔。我说,老韩,你快起来。那边淹死一个,咱俩把他捞上来。我们就划船过去了。我说,看样子岁数不小了。当时拿了一支竹竿,就咱们搭蚊帐那种。还拿了一个消防用的带一个钩的竿子。我说别用钩,钩坏了。用竹竿试试,看能不能给弄走。用竹竿一拨拉,能跟着走。他面冲下,我用竹竿搭着他的肩膀,就划着走。
太平湖有个小桥,我们划过桥到了太平湖西边,桥头那边,水离岸比较近。我们把他放在地上。他怀里还抱着一摞纸,有这么厚吧,很不整齐,就像咱们的报纸折起来这么大,捆着,是宣纸。
根据情况判断,他投水时间不长,顶多一个多小时。纸外面全湿了,里面没湿透多少张。我印象中老舍当时穿的是一个浅色的大褂。过去文人穿的那种到脚面的大襟。穿的是中式圆口步鞋。身上没伤,脸上也没伤,头上也没伤,衣服整齐。这些对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特别重要。我认为是自杀。我看了看手稿,大概是《骆驼祥子》或者是《茶馆》的手稿。写着老舍的名字。全都是墨笔写的。
郑:您一直在现场吗?
郝:一直在现场。
傅:胡洁青第一次来看到老舍尸体时有什么表示?
郝:掉眼泪了。没有大哭。站在那儿挺难受的。胡那种表情肯定也有想法,因为正是“文革”。
郑:您检查老舍遗物时,有没有眼镜、手杖、钱包之类的东西?
郝:没有,都没有。我说了,惟一的就是那些纸。
口述者之二:原北京市汽车修理总厂第四修理厂工人白鹤群先生
采写:傅光明、郑实
时间、地点:二〇〇一年十一月十九日白鹤群家
傅:您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还是25日发现老舍尸体的?
白:24日。确信无疑。
傅:您家住在哪儿?
白:太平湖的北岸。我那天上中班。我每天有到太平湖遛早儿的习惯。
傅:您记得早上到太平湖大约是几点?
白:大约是六点五十。整个太平湖一共有两个码头,一个在东湖一个在西湖,游泳的人在东湖,跳湖自杀的人在西湖。我家距离太平湖超不过60米。我那天上中班,下午两点半到晚上十点半钟。
郑:您说您知道是谁打捞的老舍尸体?
白:我看见有人说是他捞的老舍尸体,我说是我捞的。一共是三个人捞的,另外两个人的姓名我都可以告诉你们。第一个站在岸边的是绰号叫麻子李三的,他是柳和居的掌柜;第二个是铜厂李棋王,因为他们老去,我们都认识,但不知道叫什么;第三个是唐浩澜,我就是通过他知道死者是老舍的。
郑:就是说捞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是谁。
白:对。惟独唐浩澜知道。当天九点钟,他就告诉我消息了,他来我们家告诉的我。
傅:您当时不是在现场吗?
白:七点钟就完事回来了。我们那时捞上来就算完事儿。到十点多钟知道是老舍的人已经特别多了,一个叫刘正和,是北京美术公司工艺美术厂的画家;还有一个叫张芳禄;还有关增铸,是对外经贸大学的。我说的这些人当时都在湖边住,都能找的着。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