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人老王也是风水产业链上的一员。他来三僚村快3年了,现在负责景区内的治安工作。“包打听”是他的另一个重要角色。他时不时地提起来访者拜托他介绍风水先生的事,乐于谈论经他促成的一桩桩生意。“我介绍他去的。”他总说。
他给三僚村大约400名风水先生大致划分了等级。功夫高低他判断不了,人品和价码是他的参考标准。“价格不一样。有名气的价格高啊,少了钱人家不干,人家不给你看,像他们这个没有名气的,多少钱也看。”另外,考虑自己的名誉,“只介绍实在人”。
3个来自三亚的客人,早晨倒车时撞倒了酒店楼下的一个灯柱,赔了3000多块,老王借此认识了他们。搭上话后,他们请他介绍一个“不怎么出山,经常在家,上年纪”的风水大师。老王筛选了一圈,把79岁的曾宪亮介绍了出去。
三僚人宗族观念很强。作为一个外来人,老王“打下群众基础不容易”。他自称在一桩伤人纠纷中表现出的镇定和义气,给当地人留下了好的印象。另外,他与本村人在麻将桌上相处融洽。他强调牌品也给自己积攒了人气。
我在村里看到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饭店,有人告诉我它是一位风水大师的女儿所经营。店铺招牌上写着,承担介绍风水先生的业务。廖玉石说,他还在这家饭店摆了一个半米高的玻璃柜台,请他们代销罗盘。除了等待熟人介绍外,他也通过做导游主动发展客户,“也是一个好平台”。
作为景区领导的曾宪利建议通过更正规的渠道结识风水大师们。比如,2013年夏天挂牌成立的中国风水文化研究院。因为国内涉及“风水”两个字的机构都不让注册,研究院只能在香港注册成立,“这跟国情有关。”她说。
我在三僚遇到的风水先生大多自信且意气风发,曾凡珍除外。我知道他是景区酒店的保安,但他说自己也会看风水。傍晚饭后我们在村口碰到,就聊了一会儿。前几天他刚因为工资的事儿跟酒店领导吵了一架。每天工作12小时,工资1400块,他愤愤地说,这还比不上早年他在闽南一带给东家看一个神位的价钱。他16年没有出去看过风水了,早年他也接到一些邀请,但都没成行。其中一个他计划着要去时,东家家里已经出了事,“要改也改不过来”。最近几年是因为妻子患了乳腺癌,没法出门。他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一件称心事。要改自己家的风水,也绝非容易事,他觉得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了,用自己所学,帮父亲、母亲做好了坟墓,也给家里做好了新房子。他说自己想不通,“越过越丧气”。能期待的似乎只有时来运转。天色黑透了,我跟他告别。他“嗯”了一声,长久地留在原地。
六
对于三僚的风水先生来说,没有比如今更宽松、友好的从业环境了。村民纷纷奔向这条前景不错的致富之道。曾石龙告诉我,做这个行当一年赚百把万算正常。就他而言,出一趟远门,常常可以赚到作为村干部加导游一年的工资。
曾宪柏经历过那些必须“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年代。他回忆起“文革”时期说,“地理那个时候也是牛鬼蛇神”。那个时期风水先生们想方设法藏起罗盘,因为被抓到就要没收批斗,戴高帽子游街。出去看风水的人,会把罗盘藏在粪篓子里冒险带出去。改革开放之后,三僚风水师渐渐重操旧业。一个迹象是,不断有境内境外大额汇款汇向村里。曾平安告诉我,当时附近6个村的汇款加起来都不敌三僚一个村。他感叹,“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认为风水这两个字是迷信,它现在又被我们开拓出来了。”
新农村建设是三僚村风水先生数量持续增长的背景。与周边村镇拥有的丰厚红色旅游资源不同,三僚村突出的只有风水文化资源。兴国县委决定对三僚风水文化进行开发,这直接导致从业人员数量骤升。
兴国县旅游局一名负责宣传的何姓官员介绍,2013年,三僚村接待了13万游客。她不愿讨论具体的问题,“我只能说,从旅游这个产业来说,人家有游客喜欢就是一个好的项目,但是,具体的风水,很多东西很专业,我也不懂。”风水与信仰、政治之间的关系,她说自己解释不了,要问专家。
在“将风水文化发扬光大”的口号声中,三僚村成为了“江西省历史文化名村”。“三僚堪舆文化”则被列入江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等。曾平安感叹说,“如今看风水成为了一个正规的手艺,搞产业化了。” 2005年,兴国县政府招商引资,2009年,曾宪利的弟弟曾宪华投入了1.6亿,成立了三僚风水文化旅游公司。曾宪华说,他的目标是将三僚村做成一个风水文化“大观园”,让更多人体验、感受、享受风水。
曾宪利祖籍三僚,但不在此地长大,操着北方口音。如今她65岁,来到三僚3年多,一边协助弟弟管理景区事务,一边开始钻研起风水术。她告诉我,杨公当年给她的祖先曾公选定世代居住之地时,写了一份《地钳记》,她念起其中诗句,“今前此地复文灿,三十八代官职显’”,她顿了一下,又突然拔高音调说,“我们就是38代,我们就是显(宪),我们今天把景区建起来了!”一边说着,手指关节梆梆敲打桌面,带着自豪的神色。“我现在都时间不够用,你知道吧,时间不够用。”她的办公室正对着青翠的罗盘山。突然有一天,她买了铅笔、圆规和尺,画起了罗盘。她把自己在食品包装盒硬壳纸背面画的罗盘图形给我看,有特殊含义和秩序的字符工工整整布满纸面。一闲下来,她就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画、琢磨,背八卦和各种口诀。她感叹自己记忆力衰退之快,记住了,一会儿又忘了,只好从头再记。
曾宪利倒没有过分乐观。她告诉我,即使现在,官方的文献中也尽量少用“风水”,而多用“堪舆”替代。她能直接感受到官方对于宣扬风水的谨慎。“不能大张旗鼓地把它喊出来,我们现在想打一个广告,广告词里面只要有风水两个字,就不让你打。所以你看在高速公路上,就写了 ‘三僚’,他就不让你打‘三僚’风水。”有游客跟她说,你们的宣传力度不够。她无奈,“我就是再宣传,我也不能亮出‘风水’这两个字来,那你说有啥宣传的,是吧。”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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