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阳的一家旅社里就有这么一位专接洋人的小姐,如果中国人想要,即使出上几倍的价钱也办不到,那原因我不知道。还有一种G.I.Girl,平时等在贵阳的一家百乐门饭店里,也专做洋人生意的。据说如果有中国人和她们发生了关系,则将被捉进官里去关个几年,这法律是否公布,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这是极可能的。
本文摘自《黄裳自选集》 作者:黄裳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作者简介:黄裳(1919—2012),原名容鼎昌,祖籍山东益都(今青州)人。汉族。笔名黄裳、勉仲、赵会仪,当代散文家、高级记者。2012年9月5日傍晚在上海瑞金医院离世,享年93岁。 1943年-1946年,被征调往成都、重庆、昆明、桂林、贵阳、印度等地担任美军译员。
战争带来了贫穷和失业,也带来了大批的无家可归的难民。在这里女性们可以走的唯一的路只有卖淫,如果她还不太老的话。美国兵在这些人的眼中自然是很可羡慕的猎物。在印度时就有不少小兵向我问中国的女孩子是不是漂亮,好像久已神往了的样子,无怪他们一来中国就有乐不思蜀之感。
这一批女人分起来有几类,最“上等”的是一批社会上的名媛,如在蒋梦麟夫人领导之下,昆明的西南联大和云南大学的女生们都起而慰劳盟军参与伴舞,那初意倒是并不为错的,不过后来竟弄得计时论钱,如每小时四元美金,则大为失策,与普通的舞女没有什么分别了。
其次的即是从香港上海来的舞女之流,她们会说英文而且是“行家”,自然得心应手,不过这种人才也不多。降至末流即是一批专做洋人生意的女人,她们并不懂英文,不过也多少会说两句洋泾浜,讨价还价的本领是有的。头发烫得奇形怪状,而且都穿了“洋服”,不过那“洋服”是用最蹩脚的印花布制成,剪裁得也十分奇异,穿在身上令人有一种特异的感觉。
当她们被揽在洋人的手里在街上走的时候,搔首弄姿大有不可一世之势。在昆明的晓东街上的南屏戏院门口,咖啡室内,几乎全是她们的世界,那样子多半是像京戏中的《蝴蝶梦》里的二百五,满面涂得雪白,两道红唇,冷然可畏,眼睛是无神的,好像已经疲弱得不堪,狂吸着美国香烟大口地喷着。这种风景让人看了总是惨然不欢。
给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一次在保山,看见在那个战后繁荣起来的小城的夜市里一个美国军官手里揽了一个小女人,看她的样子不过才十六七岁,并不曾涂了脂粉,可是也穿了“洋服”,和她那个异国的男朋友比起来,真是瘦小得可怜。想想中国是真要靠了她们去“敦睦邦交”吗?这又岂是那批豪门贵妇和大人先生之专门以招待外宾为荣的人们所曾想过的问题?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去年(或者已是前年了)《大公晚报》的副刊上曾经刊载过几首涉江近词,是《成都秋词》和《成渝纪闻》。照我看来,其中关涉到美国兵的地方很不少,先抄两首减字木兰花:
弦歌未了,忍信狂风摧蔓草,小队戎装,更逐啼莺过粉墙。罗衣染遍,双脸燕脂输血艳,碧海冤深,伤尽人间父母心。
秋灯罢读,伴舞嘉宾人似玉,一曲霓裳,领队谁家窈窕娘。红楼遥指,路上行人知姓氏,细数清流,夫婿还应在上头。
这两首都是《成渝纪闻》,大概都有典故可寻,可惜作者不曾把它写将下来,然而细绎词意,则嘉宾的骄横与豪门的无耻,已经明明白白不必研究了。其余的几首,还有不少妙句,稍摘如下:
酒楼歌榭消长夜,休日还多暇;文书针线尽休攻,只恨鲜卑学语未能工!
休夸妙手,憎命文章供覆瓿;细步纤纤,一夕翩跹值万钱!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