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婉容满面烟灰色,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睡衣,样子实在是狼狈不堪之极。
在此两天以后,溥仪带着“皇后”和“妃子”,与我们一起逃到了通化大栗子沟。八月十八日,溥仪从大栗子沟启程,准备逃跑到日本,因飞机上乘坐不了那么多人,皇后婉容以及其他家人被迫留在了大栗子沟,准备等候机会乘船再去日本。由于苏军进展迅速,情况发生了变化,溥仪和我们这批人在沈阳机场被捕,尔后又送往了苏联。
当然婉容与留在那里的人,自然也就谈不上乘船去日本了,只好艰难地各奔前程。后来,我听毓对我说,他们一行人走到半路上时,遇到了东北的八路军,随军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多日,饱受了辗转流离和冻馁之苦。婉容自然也受了不少的罪。
开始,还有一些八路军战士听说她就是“皇后”,好奇地悄悄来看她。可是,待看到她的一身破烂的衣着,异常肮脏的“尊容”,很少有人能将她与那个曾经是大清帝国的国母的“皇后”形象联系起来。
她在路上时而烟瘾发作,鼻涕口水流淌一脸一身;时而累得不肯走路,被人们轮流背驮在肩上,随着队伍艰难地向前行进。她这个“末代皇后”被人们当作了滞累,也失去了往日残留的一点风采,在许多不知内情的人看来,那是一个非常脏的普通的糊里糊涂的女人。
的确,她时而明白,时而糊涂,后来竟至只知道张手要吃的以及鸦片烟了。八路军为了不至于让她死去,只好破例给她找一点儿鸦片,以让她得到暂时的安静。
在风雪中,这支奇怪的队伍,跟随八路军的队伍从长春到吉林,又从吉林步行到延吉。当他们在枪炮声中又从延吉迁至敦化后,皇后婉容已经近似于痴呆了,而且变得更加脏了,身上还时时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当众人离开敦化时,婉容被关在了敦化的监狱里。不久,中国末代皇后――郭布罗・婉容,就悲惨地死在了这个远离北京的狱中。
当溥仪特赦后,我们俩见了面,他曾经非常痛惜地谈起过婉容的可悲的命运。他伤感地说:“唉,她后来死在哪儿我都不知道,真是太悲惨了。在这个事儿上,我也是有罪过的呀……”
提起这个话题后,溥仪好长一阵时间没有说话。可以想见,每念及此,他的内心深处尽管十分复杂,但也是内疚不止的。
显然,“皇后”的悲惨下场,“皇上”负有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这是溥仪无法否认的。
第二节 “淑妃”离婚
众所周知,溥仪的第一个妃子叫文绣。
她是满族镶黄旗人,属鄂尔德特氏族,是与皇后婉容同一天在北京的故宫里与溥仪结婚的。当时,她被册封为“淑妃”。
她的父辈虽是正宗的满族镶黄旗人,母亲却是一个白净而清秀的汉族女子。文绣只有一个妹妹,叫文珊。自清朝“宣统皇帝”退位以后,满人断了俸禄, “皇粮”指不上了,家里生活异常拮据。进宫前,少年早熟的文绣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已成了家里干活的主力――做挑补活儿,一家娘仨堪称清贫度日。
当一夜之间,她的命运发生了陡然巨变――溥仪将文绣选为“妃子”后,她一家还住在哈德门外平民居住的普通房子里。
迎接她去宫里时,为了怕人笑话,特意让她头一天住在了她的爷爷,即清朝末年任过吏部尚书的华堪的府中,从北城方家胡同的府里接走到宫里的。这个事儿,在我们满族中,差不多都知道。
听说文绣虽然家境不算好,性格却很倔犟。起初,在宫内听说与溥仪关系还不错,后来因溥仪当婉容与文绣之间发生矛盾之时总偏向婉容,文绣便逐渐地与溥仪有了隔阂。历史上,“后”、“妃”之间的关系极少有非常融洽的,这也无足奇怪。
由于溥仪生活习惯个别,婉容也时常与之闹别扭,所以文绣与他们之间的矛盾倒也不显得有多么突出。宫外,更是极少能耳闻这些音讯。当溥仪被冯玉祥从故宫轰出到了后海北河沿的摄政王府后,又继尔跑到了天津日本租界,住在了宫岛街协昌里静园里。在这一期间,文绣尽管没有寸步不离地与他在一起,但始终追随着他。
我在天津住着的时候,就听说溥仪与婉容、文绣三人之间的关系颇有意思。
那时,溥仪住在天津静园,婉容非将文绣安置在三楼的房间里,不让她与溥仪住在同一层,目的就是叫她难以经常和溥仪见面。这固然反映了妻妾之间的矛盾,但从根本上说,是封建皇权的一夫多妻制的“怪胎”。
就在溥仪跑到东北长春之前,文绣与溥仪在天津终于闹开了“离婚”。
据说,“淑妃”与溥仪离婚前后,她的妹妹文珊为她出了不少主意,而且后边还有曾做过民国“大总统”――冯国璋的一位儿媳的支持。她的妹妹文珊当时也住在天津,是庆亲王载振的儿媳妇,见多识广,因在天津与文绣联系起来也很方便,故此终于演成了一场“皇帝”与“皇妃”的婚变――惊动了京津两地,也使爱新觉罗家族的人们为之一惊。
文绣先是悄悄地离开天津张园,奔了一家大饭店,会见了她的妹妹帮她请的两位风度翩翩的律师。尔后,她便让律师正式通知了溥仪,要求与溥仪解除婚姻。直到此时,溥仪竟还不知道文绣跑到哪儿去了呢。
很快,这场历史上颇耐人寻味的“离婚案”就纷纷见诸报端。
一时,奇特的“离婚案”,闹得满城风雨。我后来还翻到过登载着淑妃与“皇上”离婚消息的报纸。当时,报纸上将这次离婚称作“妃革命”,足以想见声势影响之大。
在众多的报刊报道中,其中有两封公开见诸报端的信件,颇耐人寻味。
其一,是文绣的族兄文绮给文绣的一封公开信。内中写到:
顷闻,汝将与逊帝请求离异,不胜骇诧。此等事,岂我守旧人家所可行者?
……
我家受清室厚恩二百余载,祖宗四代官至一品。且漫云逊帝对汝并无虐待之事,即果然虐待,在汝亦应耐死忍受,以报清室之恩。
今竟出此,汝清夜扪心自问,他日有何颜面见祖宗于地下……
若听兄之劝,请即回溥府,向逊帝面前叩首请罪……吾妹思之。吾妹再三思之。
……
最使人感到有意思的是,文绣回答这位族兄的公开信,写得更是义正辞严,当时深深地博得了社会上一些人们的同情。
这封以文言方式书写的信,颇为入情入理,堪称笔峰犀利。
文绮族兄大鉴:
妹与兄不同父、不同祖。妹入宫九载未曾与兄相见一次,今我兄竟肯以族兄关系,而在各报上公然教妹“耐死”。查民国宪法六条,民国国民无男女、种族、宗教、阶级之区别,在法律上一律平等。妹委托律师要求受人道待遇,终必受法律之保护。若吾兄教人“耐死”,系犯公诉罪。检察官见报,恐有检举之危险。理合函请我兄嗣后多读法律书,向谨言慎行上功夫,以免触犯民国法律,是为至盼。
见到文绣诉诸报端的文章,我才真正知道文绣的文才造诣,以及她那非同一般的勇气。然而,当时这些我是不敢吭声的。
关于文绣与其族兄关于“离婚”的那场报刊上的论战,据我所知,当时溥仪异常关注。
据说,对于文绣与其兄的公开信,溥仪也每信必看,无一遗漏。
最终,当然这场末代皇帝的离婚案,虽未经法院的判决,但毕竟形成了离婚的事实。在私下调解中,溥仪给付了文绣一次性生活费五万多元。但这并不算了事,溥仪为了维护他的“皇上”尊严,在各地报纸发布了令人可笑的“上谕”,竟称已将“淑妃”贬为“庶人”。
之后,溥仪潜往东北,充当了日本人的“傀儡”,而文绣则回到了北京,过上了平民的生活。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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