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珍妮和她在上海伙伴们每天的生活大同小异。
早中晚饭点,要按时买菜做饭;按照中国学校的作息时间,接送孩子。下午放学之后,陪孩子玩耍,以方便让小孩在日常生活中学习英语。晚间帮小孩洗澡。
这些事情对她们来说驾轻就熟,她们在出国工作前都要进行1到3个月的上岗培训,主要包括技能培训和语言文化培训两大类。其中,在培训学校接受216个小时技能培训是成为合格菲佣的“针线包”,项目涵盖了各种常用的家用电器的使用、洗熨衣物、清理房间、烹饪和照顾老人与孩子等。
35岁的凯莉原本是菲律宾一家航空公司的空姐,虽然工作体面,但挣的却不多。穿梭于世界各地,她发现在加拿大、台湾、香港等地做帮佣的女孩子远比她收入丰厚,她最终决定到香港做一名菲佣。
2005 年,凯莉遇到了现在的雇主,在香港有业务的生意人刘东(化名)。刘东是南京人,2002年儿子出生后,他和妻子因为“只顾自己偷懒,不管孩子”,炒了好几个本地保姆。后来经朋友介绍说菲佣很不错,做事踏实用心,还能教小孩英语。见过凯莉之后,刘东决定将她聘请回南京家中,照顾小孩和老人。
“小男孩调皮,坐不住,凯莉就带着他玩耍,同他进行英文交流。”虽是主仆关系,但刘东觉得凯莉在教育小孩方面倾注的心力并不比自己少。这个35岁的菲佣会通过折纸、画画、买一些小玩意儿来鼓励孩子学习。“每天如此,一转眼就七年了”。
作为“住家佣人”,七年的时间里凯莉成为刘东家庭的一部分,这期间他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三年级的学生。刘东和妻子常年外出,凯莉和儿子建立起了亲情般的感情。或许是想到自己的处境,凯莉今年忽然决定回家乡结婚,她嫁给了一个加拿大人,希望也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珍妮到中国后的第一个雇主是一个年轻的女店主,她请珍妮帮忙照顾4个月大的婴儿。在这栋160平方米的豪宅里,富有的男主人和年轻漂亮的女雇主并不是夫妻,这位在河南做煤矿生意的中年男人每月只“回家”三四天。女主人作为一家连锁咖啡店的加盟店主,常常忙到夜里两三点才回家。
2011年2月,女主人去了加拿大以后,珍妮很快找到了浦东这个雇主。家中男女主人都是公司高管,他们的双胞胎女儿需要照顾。两个孩子意味着珍妮的工作量翻了一番,但她喜欢这两个孩子,这让她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
“每天晚上我让两个长得一样的女孩睡在我的两侧。”珍妮是个未婚妈妈,两个都已经入学的女儿都寄养在外婆家中。根据和雇主的约定,珍妮每个月有四天休息时间,但她经常自己放弃。
在休息日,上海的菲佣常有自己的圈子交流。古北的家乐福和南京路上的超市则是最常见的聚会地点,她们可以在那里购物,然后一起聊天。“也会去超市附近的肯德基坐坐,就是一直聊天,一直聊天。”
珍妮觉得上海滩虽然繁华,自己却始终是个“孤独人”。她几乎不去外国人集中做礼拜的教堂。平日里,她会用自己的平板电脑登陆主人家的WiFi,浏览网页看新闻。周末,一个人到星巴克点一杯咖啡,接着上网,一坐一整天。
在中国的两年多,珍妮从未回过家乡,思念女儿时,她就用Skype跟她们通电话。生分的女儿总是在她的要求之下,才会讲“我爱你”。之后,小女孩们会带着天真的眼神告诉妈咪,我想要这个,我想要那个。想起女儿们争抢礼物的样子,珍妮就会开心起来。
“她们总会问妈妈什么时候把钱寄回来,却不会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珍妮忽然有些失落。她自言自语说,或许女儿们也知道,如果我回去了,就没钱了。
除了获得中国国籍,只有极少数有签证的菲佣才会以大方的态度融入当地社会。在上海碧云别墅社区,2009年就有一名菲佣嫁给了社区里的保安,“不再为被遣返而担惊受怕”。
流离
“我很漂亮,也很年轻,我觉得应该要拿到6000元的工资。”有着褐色皮肤的珍妮觉得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广东人,多数见过她的人都猜不出她来自菲律宾。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应当得到比较好的薪酬。而且,拿到这笔薪水也是她家人生活的保障。
依靠自己在上海的收入,珍妮把女儿送到了菲律宾老家有名的贵族学校。在这类学校里,幼儿园和小学阶段每人每年都需要6000元人民币的学费,两个女儿就需要12000元,这还不包括她们的生活费用以及外婆陪读的费用。
在南海岛屿风波这两个月里,珍妮心里觉得隐隐不安。伙伴们相互通气说,警察一直在清查没有签证的菲律宾人。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来,在结束了和雇主家庭的雇佣关系之前,珍妮便从网络上了解到,菲律宾商人开始号召反华游行,作为回应,中国的网络上已经出现解雇菲律宾人的小道消息,驱赶菲人的呼声喧嚣。
这种情形很容易让菲佣们想起2010年马尼拉人质事件时,她们在香港遭遇的抵制。当时有港人愤怒地要求制裁在港的菲律宾人,不予她们永久居住权。最后,菲佣们通过静坐抗议,维护了自己的权益。但以菲佣目前在内地的隐身状态,珍妮和伙伴断然不可能同自己的雇主以及有关部门争取权益。
刘东的儿子一直询问刘东,凯莉什么时候能从菲律宾回南京。“她被大使馆卡了工作签证,暂时来不了了。”刘东也没想到凯莉回去结婚,结果遇上了这个当口。上海等多地的旅游部门都已经发布通知,限制前往菲律宾的旅行,双边的流动遭遇刹车。
在断了收入的这段时间里,珍妮一直住在远郊的朋友家中,那是一间租金500元的小房间,在上海郊区,500元只能租到没有空调和其他电器的房子。在找到同意她住家的雇主之前,她和朋友以及朋友的男友挤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
5月20日夜里,因为害怕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被警察抓住,珍妮和朋友一起去了酒吧。之后,她的朋友在酒吧被嫖客带走交易,她一个人在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待了一夜。珍妮说,因为身份非法,不少滞留上海的菲律宾女孩发现卖淫更容易挣钱,就不再从事需要抛头露面的菲佣职业了。
“我爱上海,我喜欢去商场逛,买好看的鞋子和衣服。”珍妮有些不安地打着电话,她手上的诺基亚手机已经没有键盘,需要用发卡戳才能拨号。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城市拥挤的巴士和地铁,以及提心吊胆的日子,但她并不能轻言放弃。
眼下,菲律宾当局一再强调不会就黄岩岛问题引发战争,争议如同海面一样,在风浪之后渐渐平复。新闻说,菲律宾的香蕉又重新出口到了中国,珍妮觉得苦日子很快就将过去。她并无太多时间藏匿自己,为尽快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她又穿梭在上海的人流中了。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在这里再待十年。”珍妮说,十年后两个女儿大学毕业时,就是她回家的日子。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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