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段经历讲给了电话那头的张道阳。
“什么是国家利益?国家利益的第一位不是满足每个老百姓的生存需要吗?我们自己养活自己,也算危害国家利益?”他连珠炮式地发问。
长期参与个体私营经济登记工作的张道阳告诉他,按照中央颁布的《个体户条例》以及国家工商总局的相关政策规定,他“应该可以”通过合法途径登记为个体工商户。
“我们不跟中央打交道,我们跟地方打交道。每一级部门都有权力增加个说法卡我们,合法的生意,却得干非法的事情才能把钱挣到,老百姓日子咋过吗?”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般,老王冲着话筒吼道。
老王的连珠炮击中了张道阳。放下电话后,他想了许久。
“他的遭遇并不新鲜,但这番感受,却无意中替数千万在底层努力经营、希望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幸福一点的个体户发出了声音。”4月初的一个午后,张道阳坐在办公室里接受了媒体采访,手边是几摞厚厚的公文。
张道阳说,自己平时常会与一些学者探讨经济问题,但只要聊起个体户,很多颇具声望的学者都说自己“没有什么深入认识”。在经济学已成显学的今天,他发现,中国竟然连一个专门研究个体经济的学会都没有。
这让他感触颇深,“许多利益群体都有代言人,但底层的这些个体经营者,好像没什么人给他们说话。”
事实上,截至2010年年底,全国共有个体工商户3452.89万户,从业人员7097.67万人,如果算上“非法”的存在,中国的“个体户”问题关系到上亿人的生计。
张道阳表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与什么科技创新、财富积累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每天辛苦经营,只是养家糊口,只是为了生存。
在发达国家,这个群体通常被叫做小商人。一个普遍的共识是:个体经济的繁荣与社会稳定紧密相关,与弱势群体的生存权紧密相关,其意义在于,能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参与发展。
“当今中国,还有这么一大群人,他们分得的利益比例与社会发展的速度远远不相匹配,属于相对被剥夺的群体。”张道阳叹气道。
店还没开,审批就把你审死了
在那次20多分钟的通话里,老王说了这样一句话:“各个部门都不厚道,他们要把他们的利益考虑完了,再来考虑老百姓的利益。”
这让张道阳想起,在一家他常去的超市里,有一个缝衣服的小贩,最开始在显眼一点的位置摆摊,后来因为“没有孝敬店长”,就被调到了消防通道里。
“一个店长,本身就是个雇员,都有这么大权力,而处在底层的个体工商户却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张道阳感叹,“你就可以想见,有多少管理部门,有多少强势者,就有多少类似的事情发生。伤害他们越重,他们孝敬就越多,恶性循环。”
另一次,张道阳到外地调研,遇到一个在公寓楼里开美容院的女老板。在申请营业执照的过程中,美容院卡在了其中一项行政前置许可(审批)上。执法人员对女老板说:“你不达标,我不管你也行,你每年给我拿6万块钱,上面有检查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关门几天。”对这家美容院来说,6万元意味着一年请了两个雇工去伺候这位队长。
实际上,许多个体户有着与这位女老板相似的遭遇。在我国,涉及工商登记的前置行政许可(审批)起码有100多项,这意味存在相当多的行业,要想在其中经营,拿到营业执照之前,总要碰上一两项前置许可的坎儿要过。
张道阳向记者讲起了他参加立法工作时,曾整理过的《网民意见建议》,里面收集了8000多条个体户和基层工商人员的建议。
“一些前置审批部门坐享其成,有利的抢着,没利的推着,只坐在家里要钱,心情好了,请我吃喝了,上货了,有关系了,就给你办;否则今天推明天,明天天儿不好,后天不在,任你跑断腿,看你敢不来求我?店还没开,审批就把你审死了!”
“要提醒法律制定者,在制定条款时多考虑一下,该条款会不会被某个执法单位当成利益杠杠去卡老百姓,去扒老百姓的皮。因为这种情况在咱们中国是最普遍的问题,往往执法者扒了你的皮后,还指着某某条款振振有词地问你,你懂法吗?”
张道阳管这些个体户叫“唐僧肉”。他说,在相对成熟的市场经济环境里,遵循高风险高收益的原则,自己做经营的人,其收益总要略好于普通劳动者。但在中国则恰恰相反,如果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往往没有人愿意摆摊开店,方方面面的成本太大”。
一家日收入不到700元的小型网吧的老板,曾将一份年关送礼名单挂到网上。每到过年,他都要包上20个红包,“每个红包1000元是不能少的”。
与此同时,在这套外表光鲜、监管严格的管理体制之下,一个值得玩味的现象是,很多地区都出现了“个体大户”现象。张道阳告诉记者,有的夜总会要雇佣几百人,却可以登记为个体户,从而避开高额税负,就像开着宝马车买经济适用房一样,很滑稽。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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