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1882年,康有为从上海回乡之后,便从自己的家庭开始,传播天足观念,倡导女性放足。
黄强(《衣仪百年》作者):康有为当时有切身的体会,因为他的三个女儿或亲戚,都是当时缠足的,在缠足过程中身受其害,痛苦万分,所以康有为深有感触,所以在汉族官员中,他们是率先提出了放足的这种要求。
解说:然而,康有为倡导女性放足的原因,却并非是出于对女性的简单同情与怜悯,同西方传教士那种陌生旁观的角色不同,康有为是一个浸润于中国环境中的文化人,1858年,康有为出生时,正是中国近代化的开始,晚清的积贫积弱伴随着康有为的整个青少年岁月,救亡图强成为一个时代的主题,正是这样的成长环境,使得与康有为同期的这批青年人具有着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如何寻找到一把通往救国大门的钥匙,成为这一代知识分子最重要的思考。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康有为1882年在上海看到西方传教士所写那些倡导放足的文章时,瞬间深受启发。 金一虹:似乎觉得找到了一些中国虚弱的原因,中国弱的原因,一块就是认为是中国的女人缠了足以后,体质非常弱,也不能运动,所以就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强壮,就兵力也不足,所以我们是叫弱种流传,其次他认为是经济上,我们的财力为什么这么弱,就因为我们的妇女缠了足,她就不能够出来,走出家门参加生产劳动,所以经常把妇女看成是坐吃坐穿的人,是要被人供养的。
秦方(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讲师):国民之母的意思就是说,中国的女性是要培养将来健康的国民,那么你女性本身的这种身体不健康,你怎么样能够去培养一个健康的国民,那没有健康的国民的话,中国就没有办法往前发展,没有办法进入一种现代化这样这种状态里面去。
刘慧英:妇女成为了这个民族的一种症结。
解说:在重里寻他的过程中,男性启蒙思想家似乎终于找到了导致中国国弱民贫的原因,康有为的弟子,这一时期他忠实的追随者梁启超,就曾将中国女性斥之为圆气首而前其足的无用之人。他说,女子二万万,全属分利,而无一生利者。甚至,他还引用孟子的话说她们,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
刘慧英:都是一些无用的那个学问,梁启超认为这些诗词歌赋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而只有西方的近代的那个科学技术,科学技能才是有用的。
秦方:很多女性是在家里面纺织的,中国最早一批女工,都是一批这样的缠足女性演变过来的,她们在家里创造的这种纺织性的这样一种劳动的话,创造的利润并不比男性,比如说出去打工啊,或者是重地这样的利润少,但是呢在梁启超看来,他为了要证明分利生利说的一种合法性,为了证明数千年来中国女性一直是依附于中国男性生存,从而导致整个中国的衰败的话,他把这些事实就是视而不见,或者是非常方便地就把它都抹去了。
解说:而后来被誉为中国思想启蒙泰斗的严复,在其著名的《天演论》中更是提出了强国必先强种的主张,而强种要务之一是要有健康之女子,要有健康之女子,即不得不去缠足之习。
刘慧英:但严复有一句话,我印象比较深“敷粉缠足,坐以待毙”他们在痛骂中国现实的时候,就把妇女一股脑儿地也拉进来,作为痛骂的对象。所以有些人就说是一种厌女症。
解说:正是在晚清启蒙思想家的这种共识之下,女性的小脚被推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政治高度,并随后作为一把思想解放的利器,扎向了旧文化,旧制度的心脏。1897年戊戌变法开始后,康有为将女性放足,作为变法的一项重要议题,提交给了光绪皇帝。
金一虹:其实清政府从它进关说,它也是下过好几次诏令,就是禁止缠足,顺治时期有非常重的刑罚,如果这个女子要缠足,这个父兄要杖多少,80,然后又流放三千里,但实际上是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不是说它不严峻,最主要是它没办法进入家庭,就是说你这个国家的禁令,国家的法令,你怎么去干预老百姓家里私人的事呢?我关起门来,脚都不展示出来,你怎么干预呢?这是我私人的事情,完全,国家没有力量来进入,所以最后都不了了之,每次禁禁,都不了了之。
黄强:满清社会它是旗人统治,但是同时也是汉人统治,就是旗人是皇帝,最高决策者是旗人,但是汉族的好多官员都在清朝为官,所以汉族文化实际上在清朝还是占主导地位的,所以为了获得汉人的支持,它必然要遵照汉人了好多习俗,那么缠足这个陋习是汉族人的陋习,而不是旗人的陋习,所以作为慈禧太后来说,她是反对维新,但是本身并不反对女子的放足。
解说:由于满族女性并不缠足,因此,这项自下而上的放足运动在晚清社会的最高领导层并没有形成太大的阻力,光绪与慈禧先后接受了这项提议。1901年慈禧太后寿诞时,正式颁布懿旨,倡导女性放足。但考虑到缠足习俗存在时日之长,很难一朝破除,因此这份懿旨的措辞相当委婉,慈禧只是表示,要婉切劝导,使之家喻户晓,以期渐除积习,不准官吏胥役借词禁令,扰累民间。
解说:20世纪伊始,伴随着革命情绪的逐渐高涨,官方和精英群体对于缠足的态度,也开始发生变化,这双阻碍了中国近代化进程的小脚,成为了革命的绊脚石。放足运动开始从委婉的劝导,转向了强悍的推行,女性再次成为了一个时代被革命的主角。 解说:“看着她,我们的心情及其沉重,如果继续裹脚,无异于把双脚切掉,我伸手想松一松裹脚布,好让她稍微舒服些,可是,我刚伸手,她就哭了。脸上那绝望的表情,在一个孩子的脸上我从未见过。她用中国人少有的方式,直瞪瞪地盯着我的眼睛,目光似乎在告诉我,我知道我受不了,但你要拆除了它,我更受不了。”这是立德夫人在回忆录中对女子放脚心态准确、细致的表述。
秦方:其实放足是一个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很多人因为缠足的话,大概是四、五岁啊,六、七岁,七八岁,在这个骨头还在生长的时候,就开始缠,可是你要是到了缠过了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她的骨头基本上都已经定型了。
金一虹:有一个小脚妇人,她就当时对查脚的官员,斗胆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说,你说一个麻花炸开了,已经变硬了,你看已经扭曲了,扭成麻花样,你能不能再把它变成原来那种柔软的面团,显然是没有办法。
解说:强大的革命力量无法拉展女性这双早已扭曲的双足,在这样的对峙中,放脚开始演变成了一场由官方与民间共同上演的猫鼠游戏。
秦方:我采访过那些山东老太太,只要有这种巡查员进村的话,这些老太太都要多起来的,她们不愿意放足,躲到山里啊,躲到沟里啊,一躲躲一天,然后呢,家里人来通知她们,说这些巡查员走了,然后她们再跑回来。或者是说呢,就说被巡查员抓到了,然后呢哎呀放开放开,然后都放开了,不然的话是要罚款的,你要等巡查员一走的话,她们又会再裹起来。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