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奇观,冯希仁也见识过。1958年秋天的时候,他带着安徽第一纺织印染厂两个劳模去巢湖参观卫星田,在那里吃了顿饭。“我当时就有怀疑,他们怎么可以在稻子顶上走?其实是把快熟的稻子都堆放在这一块空地上了。稻子站不住,就在下面搭木架架起来。我仔细看,看出了这一点,就问村干部搭木架干什么?他们说太密了,为了搞通风。我当时想,也有道理。就是有点怀疑。”
冯希仁工作在工业,对农业并不了解。但在去个人家粮仓参观时,他发现仅仅上面一层稻米,下面全部是稻糠。此时,虽然还没有饿死人,但已埋下了伏笔。
待到饥荒严重时,冯希仁曾带着八九个纺织印染厂员工去肥东县参与救灾,他兼任该县陈集乡党委委员,目睹了大面积的非正常死亡。“刚开始还可以,后来我们连续三天没东西吃。我住在大队部里面,受不了了,去村里都走不动,要拄棍。全村没有冒烟(生火做饭)的地方,家里不让做,食堂也停了。其他瓜菜什么的都没有,一人一天只发2两粮食,又保持不住,领一次吃三天。没粮了再去运,农民要排队领粮,吃三天,饿三天,水肿,很快就死了。”
冯希仁说,“大跃进”导致日常生活困难,他所在的安徽第一纺织印染厂,也开始大炼钢铁,甚至把竹篱笆组成的围墙都拆了炼钢,但生产还算一直正常,虽然也放虚假的卫星,但并不如农业战线那么夸张。
冯希仁是安徽第一纺织印染厂建厂元老。该厂成立于1954年,最初有上海荣毅仁的投资,后公私合营,转为国有。该厂原归纺织部直管,后管理权下放到安徽省,又下放到合肥市。这种管理权下放,在七千人大会之初,被认为是“分散主义”的重要内容,而受到批判。(注8)
“大跃进”期间,合肥的工业受到负面影响。“很多项目上得过快,摊子铺得过大,战线拉得过长,以致不少项目都因资金和技术严重不足,原材料供应紧缺等诸多问题影响,被迫半途搁浅;有些企业虽勉强上马,但不久也都相继下马,造成人、财、物的巨大损失和浪费。”“1959年统计,合肥市工业盈利企业利润总额为4965万元,亏损企业亏损总额为1338万元。到‘二五’期末,即1962年,盈利企业利润总额降至1802万元,比1959年下降63 .7%.相反,亏损企业亏损总额却上升至2301万元,比1959年增加了71.97%.”(注9)
1962年初,冯希仁接到合肥市委通知去北京开会,他当时并不了解开会内容,也不知道要去北京待几天。他回忆,合肥市与他同去的还有合肥市委第一书记刘征田、一位市委副书记及合肥钢铁厂、矿山机械厂、重型机械厂的领导。
在凤阳县,与马维民同去的是县委副书记张秉尧。
大会现场:“不只吃菜,鱼肉不缺”
马维民、冯希仁和安徽省的代表都住在北京著名的友谊宾馆,这里以前曾用于接待在京的苏联专家。“我们去的时候苏联专家已经撤走了。我们每两人住一个房间。安徽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住一栋二层楼上,他爱人余叔是省委办公厅主任,也住在那里,但没看见她参会。”冯希仁说。
虽然还在困难时期,但北京的代表们吃得还不错。“在人民大会堂开大会,但我们吃饭在友谊宾馆。不仅仅是吃饱,杨尚昆是中央办公厅主任,他要求保证与会者吃好。有几个菜记不清了,不只吃菜,鱼肉不缺。房间里还有水果,我有个婶母住中关村附近,我还经常给她送些过去。”马维民说,市县代表一般都没有带秘书进京,他们通常的日程安排是白天开会,晚上则在宾馆看文艺节目―――杂技、评剧、京剧以及侯宝林的相声。
开大会的时候,人民大会堂内的三层会议厅坐得满满的。“会议隆重,组织严密。”冯希仁说,“每到开大会时,他们搭车前往人民大会堂,会议结束,再排队回原来的巴士。有一次,他看到维持秩序的公安人员在人民大会堂外集合,人数有300多。闲暇的时候,代表们也在北京城内四处走走。”
冯希仁也有一次亲身经历便衣帮忙。他们听闻北京大栅栏电影院有立体电影放映,很想去看看。“之前就有人向中央反映,周恩来说电影院太小,只能坐100人,想去看的自己去看吧。我们几个人就去排队,一个便衣同志过来说,他们6个人是开会的,想看电影,就把我们带了进去,每人发个眼镜,没让买票。”
七千人大会召开时,冯希仁记得,华东局第一书记柯庆施召集华东局的代表们开了一个会,做动员,然后将中央的书面报告草稿发下来讨论。
在毛泽东的提议下,刘少奇代表中央提出的书面报告草稿,未经政治局讨论的情况下,就直接印发大会以征求修改意见。大会自1月11日开始,没有举行开幕式,会议一开始的主题是反对“分散主义”,加强中央的集中统一,但到了16日之后,改为以总结经验为主。(注10)
隔着六十年时间之河,冯希仁和马维民已经不记得七千人大会还曾讨论过反对“分散主义”,但对总结经验还有印象。“各种意见都有。有人说主要是天灾,有人说主要是人祸。有人说,是经验不足交学费。”在马维民记忆中,他们没有讨论“三面红旗”是否还坚持的问题,认为这毋庸置疑是正确的。
1月27日,是代表们第一次参加全体大会,此前都是学习文件和分组讨论。毛泽东主持会议,代表们见到领袖都很激动,掌声热烈长达15分钟(注11)。“我不记得掌声鼓了多久,但见到毛主席会使劲鼓掌,可想而知。”马维民说,那时对毛泽东还是崇拜,没有怀疑,“大会上中央承认有责任,毛泽东是一把手,当然也有责任。但那时不这么想,就觉得是集体责任,是下面没有执行好。”
在讨论基础上形成的《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报告》定稿,成为大会的正式文件。1月27日,刘少奇还做了补充讲话,其中提到“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说法。按照原定议程,报告定稿被通过之后,七千人大会就该结束了。毛泽东也在刘少奇讲话后宣布,会议将在30日结束。
马上就要春节了,2月4日是除夕。代表们开始准备回家。“大会上供应梨、苹果、香蕉等水果,在安徽看都看不到,有的人就买了些水果准备带回家过年。有一天中午吃饭(29日)的时候,接到通知,说下午不要出去,等通知。我们就坐在房间里,等到下午3点钟左右,集合上车,把我们拉到了人民大会堂,听毛泽东做报告。毛泽东说,大家一起留在北京过春节好不好?大家都鼓掌。”冯希仁说。
1月30日下午,毛泽东专门做了一个发言。冯希仁回忆,毛泽东讲话的大意是:接到了检举信,有人反映如果就这样回去,问题还是没解决。所以不能散会。“毛泽东说有些人在捂盖子。开会的时候,坐在那里,别人都不敢提意见。说有人老虎屁股摸不得,这次一定要摸。让霸王‘别姬’。这是批曾希圣。他拿着两页纸,讲了两个多钟头,主要讲揭盖子。”
七千人大会因此延时至2月7日,并进入以揭盖子为主的所谓“出气会”阶段。而安徽,也成为七千人大会中最受瞩目的省份。
[导读]张凯帆(时任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62年七千人大会上,刘少奇追问安徽饿死了多少人,第一次报40万,后来追问紧了,报到400万。实际上约有500万人。一些地区规定死人后不准浅埋;不准哭不准戴孝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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