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攻击幼童事业的声音也一直没有消歇过。光绪六年十一月(公元1880年12月),一位叫李文彬的御史上了一个折子,弹劾留美幼童,“多入耶稣教门,其寄回家信有‘入教恨晚死不易志’等语。……或习为游戏,或流入异教,非徒无益,反致有损,关系实非浅鲜”。
总理衙门接连听到对留美幼童事业不利的声音,开始征求重臣及相关人士之意见,有的主张全撤,有的主张半撤半留,有的主张整顿。而主张全撤者占据主流,尤其是借助幼童留美事业摆脱仕途不顺,登上驻华盛顿全权公使高位的陈兰彬,给了这项事业最后一击。他在奏折中说:“外洋风俗,流弊多端,各学生腹少儒书,德性未坚,尚未究彼技能,先已沾其恶习,即便竭力整顿,亦觉防范难周,亟应将该局裁撤。”总理衙门即据陈兰彬之奏,作出了“将出洋学生一律调回”的决定。
这一决定让所有关心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人深为失望。由耶鲁大学校长波特执笔,美国多位文化名人联名给总理衙门写了一封信,力请中国政府收回成命。当时因华人劳工问题,美国国内兴起排华浪潮,这些名人盛赞幼童的行为,“使许多无知者和不怀好意的人对中国的偏见逐渐消失,而代之以称赞。”包括美国前总统格兰特也积极游说,但均未能让清廷改变决定。光绪七年(公元1881年)七月,中国幼童奉命辍学撤退回国。当幼童由美国撤回时,全体幼童中,只有詹天佑等两人大学毕业。诚如温秉忠所言:“大多数再过一两年即可毕业,中途荒废学业,令人悲愤异常。”
好不容易迈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谁该为此负责?
清廷关于是否撤回幼童曾经开展讨论,但对于撤回的幼童,怎样助其完成学业,及分配工作等事宜,却没有拟定任何办法。作为直隶总督,又在大兴实业急需人才的李鸿章,努力不让幼童埋没于官场,94名幼童中,头批21名送电信局学传电报,二三批学生中由船政局、上海机器局留用23名,其余50名安插于水师的机器鱼雷、水雷、电报各处。但正如黄开甲所抱怨,这种“完全不按个人志趣及在美所学”的办法,伤了幼童们的心,他愤怒地质问:“这就是东西双方影响下,中国政府的‘进步政策’吗?”并强烈质疑清王朝的统治的合法性,认为其必须彻底改革,“才适合治理它的万千子民。”这里,“美国化”的影子显示出来了。
尽管有种种不如意,回国的幼童们还是绽放了他们的才华。在全体返国幼童中,日后诞生了国务总理1人,铁路局长3人,外交部长2人,铁路官员5人,公使2人,铁路专家6人,外交官12人,矿冶专家九人,海军元帅2人,海军军官14人……其中如开国人自建铁路之先河的工程师詹天佑,一度出任民国总理的唐绍仪,促成美国退回部分庚子赔款的外交官梁诚,北洋大学校长蔡绍基等,都是赫赫赫有名的人物。
还有幼童为国家献出了生命。中日、中法两次海战中,7名服务于军中的幼童表现英勇,慷慨捐躯。美国驻华公使特地于1884年中法海战后,照会总理衙门,说“中法闽省之战,中国官兵均甚出力,其中尤为出力者,则系扬武船内由美国撤回之学生。……想该学生等出洋习业,曾有谓其惟务洋学,恐与中国事理,诸多未谙,难为有用之才。兹阅前因,足见深明大义,均能以死力报效,实为不负所学。”最后建议,“尚望贵国于幼童出洋一事,嗣后仍按时举办,将见人才辈出,贵国兴盛之基,自必蒸蒸日上矣。”但这时慈禧已借中法海战撤换全部军机大臣,政局的动荡,加上主持中枢者的缺乏眼光,留美计划终未恢复。
(文章摘自 《晚清真相》 作者:黄波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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