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道的平静被打破
该航道曾被誉为“黄金水道”。开通航运以来,在国内注册从事国际航运的大小船舶从8艘发展到目前的74艘。2000年〜2009年,我国通过澜沧江―湄公河国际航运累计完成运输量达300万吨以上,累计进出口额和边民互市贸易超过300亿元。
“广元号”船长谭庆鸿记得,离境的货船运送的大多是水果、大蒜等农作物,返回时则拉回棕榈油、木材等。最初的几年只有出口,没有进口。1996年以后,才有了进口。
航道治理后,一些船长、轮机长把老婆、孩子接上了船。男人们开船,女人们负责做饭。
郭祥云的妻子原本在“华平号”当炊事员。今年7月,为了让一家人生活在一条船上,好心的船东把她调到了“海鹏号”上。每次出航前,炊事员们得买够三天吃的菜,到了枯水期,至少要准备一个星期的。过去没冰柜时,只得把肉煮熟,沥掉水分储备起来。
船上的生活忙碌且单调。装货,从关累到泰国清盛,卸货。再装货,从清盛返回,再卸货。吃饭和活动,在后甲板一个七八平方米的空间里;睡觉,则缩在三四平方米的船员室里。沿途停靠时,可以到附近的小寨子逛逛。
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日子显得冗长且单调。
近两年,航道的平静被打破了。“永鑫9号”水手才方华清楚地记得,今年5月,他们的船驶到挡石栏一带时,突然出现了几条两米多长的快艇,拿枪指着逼他们靠岸。之后,跳上几个穿迷彩服的人。他们把船长留下,其他人被赶到沙滩上。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船员们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惹得对方子弹走火。
“90%的船都被检查过,基本都是在金三角一带。”丁荣华说。
跑了十几年船,丁荣华学会了点儿缅语和泰语。一次被检查的时候,他用缅语警告对方,“最好不要拿枪指着我们,否则我们就要反抗了”,对方有些愕然。丁荣华继续说,“这个船是商船,代表一个国家”,对方放下枪,翻了20多分钟就走了,没有拿任何东西。
“只能碰运气了。”唐华说,每次出去,大家都抱着侥幸心理。安全回来了,就算运气不错。
湄公河惨案
10月5日晚上,回贵州老家探亲的丁荣华接到电话,说两船被劫持。“我一听就知道这次事情大了,因为以前都是说检查。”文化程度挺高的丁荣华从对方用词上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王利娜接到船东打来的电话,7日赶到西双版纳时,船东一脸沉重地告诉他,父亲王贵超的遗体已被发现。
“那具遗体⋯⋯平头、蓝色竖条纹T恤、深褐色裤子⋯⋯是我叔叔吗?”10月7日,在现场辨认尸体的黄成给婶婶李梅打着电话,断断续续地询问。话音未落,电话这头,李梅失声痛哭。
几天后,李梅在网上看到了黄勇生前的视频。那是三年前,一个重庆记者跟着“华平号”出航时拍下的。当时黄勇还觉得那个记者挺烦人,沿途总想停靠,上岸拍摄。而今,这段20多分钟的视频成了黄勇留下的最后影像。短片中的他,微胖、厚嘴唇、下巴上有点淡淡的胡茬,鼻梁上贴着一块创可贴,平和且憨厚。
看罢视频,李梅把自己关在宾馆的房间里放声大哭。
10月8日,随船回到关累港的杨多旭得知丈夫王贵超遇难的消息,神智顿时恍惚。
不久前的中秋节,王贵超还跑到妻子的船上,帮她做饭、洗衣服,一起吃月饼。
10月15日,刚从泰国辨认遗体回来的文代先目光有些呆滞。这个女人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儿子杨植炜和弟弟文代洪,丈夫杨德毅则一直被报失踪。“松松(杨植炜的小名)才上船两个月,才18岁啊。”文代先颤抖着唇,气若游丝。
照片上的松松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他爱画画,有时会用自己的衣服当画布,画上些卡通图案。他爱美,去年毅然跑到医院除掉了颧骨上的几颗小痣。他有偷偷交往着的姑娘,但从未向家人透露。
意识到儿子进入叛逆期后,杨德毅决定让松松跟着他上船。他认为,这种半大的孩子到社会上容易学坏,带在自己身边会好些。松松不喜欢船上,他更在意的是,恶毒的阳光会把皮肤晒得黢黑。但他觉得上船也不错,至少可以自己挣钱了。不到1000块钱的工资,他给在昆明上学的姐姐寄去了500元。
9月27日,这个男孩在自己的QQ空间里更新了心情:“明明知道很现实,可我还是想过得很单纯”。
10月23日,文代先仅存的希望被打破---公安部传来消息,“玉兴8号”船长杨德毅的遗体被找到。至此,两条船上的13名中国船员全部遇难。
曾经,从这里出发,意味着淘金。而今,随时可能面临风险。
丁荣华坐在“海鹏号”的驾驶室里,和船长郭祥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10月5日的惨案发生后,宣布封锁航道,解禁尚不可期。一些船员回家了,留下船长或船东守着船。
“如果安全得不到保障,谁还敢跑?”郭祥云皱皱眉,猛吸了口红河烟,目光投向岸边那些伤痕累累的货船,为未卜的前途隐隐伤戚,“不跑,又咋个生活呢?在船上一辈子了。”
郭祥云原本打算再跑两年船,挣两年钱,在西双版纳买个房子。而今,这个家庭的梦想,碎在了路上。
“你应该想,我跑到今天,至少还有命在,该烧高香咯!”丁荣华开导这个老兄弟。
年轻些的船员考虑起改行,黄成打算去学驾驶了,家里人也支持。至少,不用在担惊受怕中度日。老一辈的船长们显得更为脆弱无助,谭庆鸿可以轻松地把一米长的柴油机拆成零件,然后装上,但回到陆地上,去到城市里,他会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
“有文化”的丁荣华稍显乐观。“我这是第二次下岗咯!”尽管这样说着,他还是会乐呵呵地跑到码头上买彩票,这是他单调生活中最大的爱好。吃饭时,他会从矿泉水瓶中慢慢倒出一碗白酒,独自饮尽。他也会面带微笑地回忆这条航道上两岸的暗礁、浅滩,回忆两岸的草木、村寨、峭壁、骑车的孩子和开得盎然的花朵。他甚至几次念叨起在船上睡懒觉的感觉。
他只能回忆了。因为通航,似乎遥遥无期。
西双版纳的油乡宾馆里,遇难者家属们更是度日如年。10月15日,外交部官员过来和家属们开了见面会,承诺会敦促泰国方面尽快调查事情真相。
10月23日,中国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一行乘船实地考察澜沧江―湄公河流域航道情况。他指出,现在要进一步加强各级执法合作力度,尽快查清案情,给遇难者家属一个认真的交待。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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