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不要一到干旱就想打井,不要一到旱季就想大修水库,解决水资源不足要科学发展,事先谋划。”甚至连日本福岛核危机引发国内食盐疯抢潮,他也感慨,“我们社会的风险承载能力实在很弱。”
“有些生态问题被过分渲染了,美国根本不存在‘过去建坝,现在炸坝’的问题。”
“如果地下水位恢复了,就表扬、提拔他;如果地下水位下降了,你就批评他,免了他。”
“提醒大家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能认为国家现在有大投入就忙着修建大工程。”
“大西线工程,‘不需要、不可行、不科学’,现在我同样这样说。”
“我们现在用行政手段、宏观调控手段在控制物价的做法是欠妥的。”
汪恕诚,十一届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1993年至1998年间任电力工业部副部长,1998年至2007年间任水利部部长。 (南方周末记者 吕宗恕/图)
从水利部卸任部长四年有余了,70岁的汪恕诚仍停息不了操持水电的心。
他一生与水电打交道,做了近十年水利部部长,尽管任内遗憾难免,但几乎全程见证了中国水利水电的坎坷历程,三峡工程和南水北调也均是在其任内最终落地。
在2011年6月中举办的中国大坝协会2011学术年会上,身为中国大坝协会理事长的汪恕诚对未来即将上马的水电大项目的工程安全表达了忧虑,他告诫所有与会者,“一定要把大坝工程安全放在第一位,我们不要成为历史的罪人,愧对祖国和人民。”
而面对三峡最新的争议,汪恕诚有自己的思考,防洪、发电、航运、灌溉是设计大坝时考虑最多的因素,但“现实告诉我们,要更注意充分发挥大坝的生态保护功能,保障流域的生态安全”。
对于曾经的纷争和遗憾,他从不回避,也不袒护,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专访时,他依旧直言斥责“大西线”、“海水西调”为“胡说八道”;而对华北等地区地下水严重超采,酿就供水危机,他又难免痛心疾首,“对生态破坏更是不敢想象”。
他至今保持着对现实的敏感,并从不惧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刚刚过去的旱灾,当个别省份以旱情为由争取中央水利建设资金时,他当场泼了冷水,“不要一到干旱就想打井,不要一到旱季就想大修水库,解决水资源不足要科学发展,事先谋划。”甚至连日本福岛核危机引发国内食盐疯抢潮,他也感慨,“我们社会的风险承载能力实在很弱。”不过,他最终选择的是乐观姿态,“让年轻人去干吧!”
“有些生态问题被过分渲染了”
南方周末:中国水电开发,多年来一直伴随着大跃进的质疑,你怎么评价?
汪恕诚:中国的发展正处在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过程中,而目前重化工业比重过大,能源消耗过高,已使资源和环境承载能力适应不了发展,必须调整经济和能源结构。中国今后温室气体排放将会成为经济发展中必须解决的重要问题,以煤炭为主的发电方式也必须调整。
从经济技术分析,燃煤、天然气、太阳能、水能、核电等各种发电方式都会有利弊,其发展都会有上限。比如燃煤发电将受限于温室气体排放指标,太阳能、风能发电的不稳定性使其受限于在电网中的比例,水力资源则受限于资源可开发量,而核电受核安全的制约等等。我在各种会议上反复讲:目前,水电是我国资源最丰富、技术最成熟、成本最经济、电力调度最灵活的非化石能源、可再生能源,是最现实的、具有大规模发展能力的首选能源,因此,中国丰富的水电资源应尽快开发出来。
根据最新的全国水能资源普查成果,大陆的水力资源技术开发量为5.42亿千瓦,2010年已开发2亿千瓦,开发程度为37%。我认为,今后每年新增1000万千瓦是可行的,到2050年基本开发完。从我国能源结构调整看必须这样做,在日本福岛核安全事故以后,水电发展的任务更重了。
南方周末:水电有这么多必然、首选的优势,有没有难以克服的劣势?
汪恕诚:有弱点,比如移民问题,但移民问题其实是社会管理问题、工作问题,地方各级政府和移民机构要切实履行职责,做好移民工作。国务院出台了大中型水利水电工程建设征地补偿和移民安置条例,总的看,是适应当前移民工作需要的。有些水库如果觉得某些移民单项工程还需要支持,现在水电还有较大的电价调整空间,可以实事求是地加以解决。
另外,我认为要用更多的资金用于移民专项工程,用于集体,让直接移民和间接受影响的农民都能受益,减少社会矛盾。移民问题非常重要,但不是不可克服的问题。
南方周末:民间的环保人士可能更关注水电开发带来的生态破坏,每条河流都要上马水电,这样的开发尺度合适吗?
汪恕诚:原来的流域开发规划,基于当时我国的经济发展阶段,比较侧重于水资源的开发利用,注意生态保护不够。为适应当今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现正在对每条河做补充规划,重点是考虑生态。
近年来,水利水电行业高度重视生态问题,在大坝建设勘察设计、施工、运行各个阶段贯彻保护生态的理念,开发与保护并举,充分发挥大坝的生态功能,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例如,小浪底工程对保护黄河中下游生态发挥了很好的作用,现在,黄河已实现1999年以来不断流,河口湿地得到很好保护。
当然,有些生态问题被过分渲染了。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比如说水库的温室气体排放比火电还厉害,这个观点在西方一些论文里面确实出现过,但它是有背景原因的。比如,南美洲热带雨林本来全是原始森林,一旦修建水坝就会淹没大片森林,林木腐烂产生沼气,自然会排出大量温室气体。但是,中国水电站,多建在高山峡谷里,蓄水前都会进行严格的清库,该砍的树都砍掉了,也没有大片原始森林。在这个问题上,中国与西方根本就是两回事。
还有人说美国正在炸坝,更是不了解情况。美国有垦务局、陆军工程师兵团、田纳西管理局等三个机构管水库,我跟他们的领导都有过接触,根本不存在“过去建坝,现在炸坝”的问题。实际上,美国要炸的坝都是由于各种原因被淘汰的坝,并非因为生态问题要把它炸掉。
南方周末:最近有新闻说,中国也正在酝酿拆除丰满大坝 (位于吉林省,1937年伪满时期开工,大坝高九十多米,当时乃亚洲第一高坝)?
汪恕诚:这两天,网上正热议炸丰满水库大坝的事。丰满大坝是日本占领时期修建的,工程质量存在不少问题,几经加固仍然存在较大的安全隐患,现正进行“炸与不炸”的经济技术论证比较,这很正常,而不是有人说的因为破坏了生态才要炸。
南方周末:如果一定要找出水电开发最需要担心的问题,你认为是什么?
汪恕诚:我比较担心水坝工程的质量安全问题。现在很多都是两三百米的高坝,都处我国西南高山峡谷地区,地质条件复杂,往往又是地震多发带,而勘测、设计、科研等前期工作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一定要把工程质量安全放在第一位,这是历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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