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云南香料业的发展存在着很多的问题和瓶颈,但人的因素其实至今还处在被忽视的阶段。当地如果要发展香料产业,一味地强调特殊的地理条件是不够的。温江的认识应该对云南有启示作用,因为香料其实也不是一种生活必需品,而是一种奢侈品,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
云南香料业的发展存在着很多的问题和瓶颈,但人的因素其实至今还处在被忽视的阶段。当地如果要发展香料产业,一味地强调特殊的地理条件是不够的。温江的认识应该对云南有启示作用,因为香料其实也不是一种生活必需品,而是一种奢侈品,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
静静的鸢尾
由昆明到倘甸镇―当地人更习惯叫马街―其实不需要经过管辖它的寻甸县城,寻甸县委宣传部的盛有文一接到我们就说:你们走了一个由A到B、再由B到C的冤枉路,昆明有直接到马街的班车,路程和到寻甸一样远。后来我们回去的时候走了这条路,发现那的确是一条可以径直南下昆明的捷径。
据说它也是正在建设中的昆明到轿子雪山的旅游专线。
我们要去的倘甸镇海子办事处海东村,也在这条旅游专线上,距轿子雪山40公里。我问:是不是晴朗的日子里可以看到轿子雪山呀?当地人面面相觑,最后说:可以感觉到它―这样的回答是一种并非诗意的老实话,被亚热带季风气候笼罩的寻甸全境,应该很容易在冬季里感受到从北部轿子雪山上下来的阵阵寒意。
盛有文问我:你们去海东村找什么?
一
在鲜花盛开的云南,知道鸢尾的人其实并不多。
很多人不仅要我写出这种鲜花的名称,而且还要皱着眉头念上几遍,以记住这一并不常见的鲜花的正确读音。文学青年盛有文显然与他们不一样,我说“鸢尾”时他马上就说:是舒婷的《会唱歌的鸢尾花》中描写的鸢尾吗?“和鸽子一起来找我吧/在早晨来找我/你会从人们的爱情里/找到我/找到你的/会唱歌的鸢尾花……”
盛有文的背诵让我很是吃惊。
在西方文献中,这种原产于中国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的确很文艺,其英文名Iris tectorum来源于古希腊神话,爱丽丝(Iris)是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她是众神与凡间的使者,主要任务是将善良人死后的灵魂,经由彩虹通道带到天国……所以希腊人至今还有在墓地种植鸢尾的习俗,就是希望人死后的灵魂能托付爱丽丝带回天国,这也是鸢尾花语“爱的使者”的由来。
意大利那不勒斯地区至今还流传着“黑公爵”西泽尔?波尔金的故事,这位被马基雅维利评论为“唯一能够统一意大利的完美君王”不仅暴戾、嗜血,而且不择手段,他一边和他的妹妹保持着不伦之恋,一边却一次次将对方远嫁,然后以毒酒鸩杀自己的妹夫,通过遗产继承的方式扩大自己的版图。传闻西泽尔?波尔金最喜欢用鸢尾花装饰送嫁的船队,“蓝色的鸢尾开得放肆疯狂,仿佛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当然还有著名的凡高。
1889年5月,凡高完成了他在进入圣雷米精神病院后的第一幅风景画《鸢尾花》,他死后的第二年,他的朋友唐基以300法郎的价格将这幅画卖给了评论家奥克塔夫?米尔博,后者是凡高最早的赏识者。这幅画像凡高许多其他的画作一样,在他死后不断易手,1988年的一次拍卖会上,有人叫出了5300万美元的天价。
海东村汉子杨洪亮对鸢尾的诗情画意浑然不知,他甚至对鸢尾那3片迷人的花瓣兴趣都不大,毫不在乎地对他4岁的女儿杨倩倩说:摘吧!只是别踩坏它的蔸。是的,鸢尾丛生的块茎才是杨洪亮的收获。他告诉我们,前两天,有人以每公斤100元的价格收购了他200公斤鸢尾块茎的切片。
这个价格与几天前楚建勤博士告诉我的基本相符。
楚博士告诉我,今年是鸢尾凝脂有史以来价格最好的一年,达到了近6万欧元/公斤的欧洲市场收购价,换算成人民币大约50万元/公斤,“3公斤新鲜的鸢尾切片可以产生1公斤鸢尾干片,一般1000公斤鸢尾干片才能蒸馏出1公斤鸢尾油,也就是鸢尾凝脂。”按照楚博士的这一计算,我们不难知道,收购杨洪亮200公斤鸢尾切片的人,还是有利可图的。
杨洪亮说:2003年鸢尾切片行情不好的时候,只有10元每公斤,大家都拔了不种,只有我坚持下来了。
坚持下来的原因据说是很好种,既不要施肥,也不要打药,只要除除草就可以了。后来杨洪亮承认,最根本的原因是当时村里一位叫赵大培的老人给了他几亩鸢尾苗。“他是我舅舅,我给他打工,2000年就开始帮他种鸢尾,结果他没钱付我工钱,就把几亩鸢尾苗抵给我了……鸢尾发棵发得厉害,头年种一亩,来年就是五亩。”几年下来,杨洪亮鸢尾田有70多亩,成为海东村最大的鸢尾种植户。
现在杨洪亮不仅出售鸢尾切片,而且还供应鸢尾苗。
“一块钱一棵,一亩地可种5000棵鸢尾苗,今年5000,明年就成25000,这不是种钱又是什么?”
二
杨洪亮应该属于当下中国最需要的新农村建设的能人,这位1978年出生的农民和他的妻子、女儿住在一栋带弧形落地窗的三层小楼里,他告诉来人盖这样一栋“洋房”需要40万,语气轻松,但面带得意之色―的确,就外立面而言,你完全可以说那是一栋别墅,环境也类似,依山而建,花木掩映……不谐调的是小楼的旁边,紧挨着一组如蛇蜕一般被废弃的建筑。
杨洪亮告诉我们,这是他原来的房子。
杨洪亮的家处在海东村的高处,到轿子雪山的旅游专线吸附了村里绝大部分的建筑,只有他家离群索居,被一丛丛的栗子树簇拥着,俯瞰着整个海子坝。我们去杨洪亮的鸢尾田里时,他的女儿杨倩倩裙幅翻滚,和一条黄狗在前面带路。鸢尾田里一片碧绿,杨洪亮从高高的田埂上跳了下去,然后冲我们招手,他在鸢尾田的最深处,为我们找到了几株正在盛放的鸢尾花。
那些鸢尾花有着迷人的渐变蓝色,俯身就花,你能闻到的其实只是云南红壤略带酸味的泥香。
在见到楚建勤之前,我一直以为鸢尾作为香料的存在如同玫瑰,我曾经在昆明市西山区的一些乡村里见过一桶桶盐渍的大马士革玫瑰,那些美艳的花朵芳香四溢,结果楚博士终结了我的这一臆断,他告诉我,新鲜的鸢尾切片并没有香味,而是需要经过3年的自然酶化过程,那些切片才会逐渐释放出紫罗兰香,释放这种紫罗兰香的物质,叫鸢尾酮。后来,昆明芬美意香料(中国)有限公司的陆雁女士为了证明楚博士所言不虚,特意从仓库里取出不同年份的鸢尾切片让我们闻,那的确是一个日益馥郁的过程。
这种需要经过切片来加速酶化的鸢尾,楚博士告诉我,叫Iris Germanica(德国鸢尾),云南种植的基本都是这一品种。还有一种叫Iris Venlentina(意大利鸢尾)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它们的球茎只要像对待土豆一样剥了皮就可以开始酶化……
从名字上看,鸢尾似乎是一舶来品。
但“百度百科”介绍说,中国也是这种草本植物的原产地,有资料甚至言之凿凿,考证出鸢尾在中国的原产地就在云南的横断山地区。果真如此,鸢尾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引进到昆明,就是一次回归,而这回归的第一站,却并不是云南,而是更东边的浙江。过去10年里,在昆明芬美意负责原料采购的陆雁,跑遍了中国各地的香料种植基地,她认为中国目前最大的鸢尾种植基地还是浙江金华下辖的兰溪。
芬美意是一家瑞士企业,在世界芳香业中排名仅次于美国的IFF(国际香料公司)。
在云南寻觅鸢尾芳踪的过程中,我们认为对芬美意的采访是不可或缺的,这倒不完全是因为它是目前国内芳香业最大的外来投资者,而是有大量的市场信息表明,在鸢尾的研发利用方面,瑞士人走在了法国人、意大利人的前面,那些老牌的芳香大国,沉溺在鸢尾浓郁的紫罗兰香芬中,完全忽略了爱丽丝能把好人摆渡到天堂这一传说。
严谨、刻板的瑞士人没有忘记,他们将这一神话视为打开天堂的密钥。
三
著名的上海外滩18号将成为又一个国际奢侈品的驻场,有消息称,明年春天瑞士美容机构CliniqueLaPrairie(CLP)惟一使用的护肤品牌Swiss Perfection(柏菲妮)将在这里开设它的中国旗舰店。
在过去半个世纪里,CLP一直都是全球最顶级的抗衰老美容中心,包括肯尼迪、卓别林和戴安娜王妃在内的世界政要与名流,都曾毫不隐讳地承认购买过它的服务。自上世纪80年代起,CLP便开始致力于将植物活细胞运用到化妆品中的研发,为在中心接受羊胎素诊疗的客人提供辅助的抗衰老护理。上世纪90年代,CLP的科学家从鸢尾花根部成功提炼出能再生人类细胞的活性成分,并很快将这一技术商业化。
“柏菲妮”品牌由此诞生,其LOGO就是一株鸢尾。
一位自称是“柏菲妮头号粉丝”的中国人在网上发帖称:Swiss Perfection的抗衰老护理功效不仅可以保护肌肤不受外部环境的损害、活化皮肤组织,而且能改善肌肤自身的锁水能力,减轻肌肤老化的各种征兆,从而将容颜推向美丽的极致。SwissPerfection不仅是国际尖端抗衰老技术的代表,更是奢华生活方式的完美体现。在瑞士,只有医疗SPA和五星级宾馆才能看到SwissPerfection的身影。
在关于云南香料的前期采访中,楚建勤博士曾经提到过,法国人对鸢尾凝脂的利用主要还在香料领域,“高档的香水、香烟和白兰地都加了鸢尾凝脂,另外一个重要用途就是阿拉伯国家宗教祭祀活动,也喜欢用这个……”
1987年到1992年,楚建勤在法国一个叫图兹留的地方留学,攻读香料化学专业。1992年,取得博士学位的楚建勤回到云南。当时,云南省曾提出要将香料作为一个支柱产业来培育和发展,所以楚建勤对云南省的香料产业发展充满了激情,他甚至利用自己在法国留学时的人脉资源,成立了法国斯雷尔斯有限公司,计划将云南特有的香料出口到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北美等奢侈品顶级市场。
楚建勤很快沮丧地发现,这似乎是一项很难有作为的事业。
楚建勤回忆,那个时候云南各地都在广种香料作物,云南玉溪的澄江香料厂为了能提炼出优质鸢尾凝脂,专门从法国通耐尔公司引进了一套当时世界上最好的蒸馏设备,“我们的产品出来了,欧洲人却不认,那些大的公司甚至拒绝和我们交易,他们宁愿出更多的钱从一些中间商手上进货,理由是我们没有品牌、没有市场美誉度……那些欧洲中间商就乘机压我们的价,最惨的时候鸢尾凝脂只有1.2万元1公斤,我说的是人民币价格。”
据说澄江香料厂的那套设备至今还闲置在那里。
位于昆明郭家凹的昆明芬美意,前身是昆明香料厂,1995年被瑞士老牌企业芬美意(成立于1895年)合资后,拥有昆明芬美意80%股权的外方,将天然香料的生产线从昆明转移到外地,现在昆明芬美意的主营业务是合成香精的生产,不过它在云南的原料采购功能还保留着。陆雁告诉我们,鸢尾切片主要的客户需求在国外,最近几年,昆明芬美意的鸢尾干片的出口量一直都在100─200吨之间。
四
杨洪亮在他的鸢尾田里说故事:
“有一天,石羊山上来了一群外国人,跑上跑下地,好像很兴奋的样子。那时候,我还在为我舅舅打工,那些外国人走后,我听舅舅说,那都是些法国人,说我们石羊山种的鸢尾是最好的鸢尾……其实我舅舅也是听王学仁说的,我们海东村种鸢尾全是被王学仁号召起来的。”
杨洪亮的家就建在石羊山上,他所说的王学仁,现任云南省政协主席,上世纪80年代中期曾经担任过寻甸的县委书记。
楚建勤说:岂止寻甸种的鸢尾好,整个云南的红壤地带都适合种植。
寻甸位于东经102′41″─103′33″、北纬25′20″─26′01″之间,正好处在云南红壤最核心的地带。和江南一带的红壤有所不同,寻甸红壤属山原红壤。有资料记载:云南山原红壤地区属中亚热带高原季风气候,干湿季分明,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年均气温15℃左右,年降水量约1000毫米,其中80%以上集中于5─10月……尤其重要的是,山原红壤质地为壤质粘土,
当我们跟着杨洪亮从高高的田埂上跳进鸢尾田里的时候,发现脚下一片松软,我的一只鞋甚至被泥土给没了,晚上回到住处才发现,几颗红壤还在我的鞋里,白色的袜底已经一片红棕……百度百科介绍说:红壤土体深厚,剖面发生土层分化明显。A层呈暗红棕色,一般厚度为10─20厘米,碎块状或屑粒状结构,疏松,植物根系较多;B层是脱硅富铝化的典型发生层,该土层粘粒含量高于相邻的上下土层,多半是由原生矿物就地风化的“残积粘化层”,其厚度一般在30─50厘米之间,有的甚至可高达1米以上(如第四纪红色粘土发育的红壤),颜色变动于红、红棕、成洌庥肽钢屎⒚萄趸锛捌渫寥赖姆⒂潭扔泄亍£
楚博士说:山原红壤的这些理化特征都非常有利于鸢尾的生长。
我曾经问杨洪亮,鸢尾的种植真的如他所说那般轻松吗?杨洪亮纠正说:在我们云南种植要比别的地方容易。我是通过昆明芬美意的陆雁找到杨洪亮的。陆雁告诉我,浙江兰溪种植鸢尾很多都种植在大棚里,因为鸢尾实际上属于一种比较娇气的植物,对温度和湿度都有要求―我记得宾川的香叶也类似,太冷了不行,太热了也不行;太旱了不行,雨水一多就容易烂根……
“所以说云南是植物王国嘛!世界上的香料植物90%以上都可以在云南露天生长,”陆雁说,在中国出产的鸢尾切片中,属云南的最好,香气最为高贵,这应该和云南的地理条件有关,日照时间长、雨水少、土质疏松和基本无霜。
岩保的白兰花地
一
显然,岩保仅仅把它当成一个营生。过去四年里,这位56岁的傣族汉子一直在西双版纳一个叫“纳曼蛮”的山坡上,守望着908亩白兰花地。这在一个外来者看来,怎么着都是一件诗情画意的事情,但岩保掰着手指说:2009年是一个小年,只出了72公斤花油,叶子油还是有400多公斤;今年春上,连着3场冰雹,打坏了不少树……
岩保把我当成李庆国派来的监工了。
昆明人李庆国是那片白兰花地的老板。2005年,他以30元/亩/年的价格从景讷乡接过这片丘陵坡地时,荒草已经将那些被矮化技术处理过的近万棵白兰花树给湮没了。而在那之前,它是景洪香料厂开辟的一个白兰花种植基地。再往前算,“纳曼蛮”是景讷乡中学的柴山―西双版纳尽管插木成林,但当地人并不随便对那些茂密的树木加以刀斧,村村寨寨都有规定的薪柴林地。
“纳曼蛮”其实是一块田的名字。岩保告诉我,傣族人的每一亩田都有一个名字,纳曼蛮山靠近纳曼蛮田,所以就叫“纳曼蛮”。
在西双版纳,人们管白兰花叫“缅桂”,而傣语的发音是“落章”,不过,站在景讷乡的正街景糯坝,你只要问“白兰花地”在哪里,任何一个人都能为你指路。楚建勤说,几年前他曾经带过一些法国香料商去景糯坝,那个时候,“白兰花地”就已经是景讷乡的一个地名了,“当时的路还很烂,我们的越野车差点陷在那儿了。”
其实现在去白兰花地的路还是很烂,完全是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那天,岩保的儿子开着一辆“微面”挣扎着把我们送上了“纳曼蛮”,那是我们运气好,正是烈日当头的时候;后来,我们在“纳曼蛮”附近遇上了倾盆大雨,我看见那条通往白兰花地的小径立刻像被融化了一样。
每天上午9点,岩保都上“纳曼蛮”,他习惯称这为“上班”。
其实他才是李庆国的监工。
整个白兰花地现在分包给了10户人家打理。岩保说,那些景东人拖家带口的,我这块白兰花地里住着37口人,简直就是一个小寨子了。岩保说这话时,他的身后就适时地出现一条黄狗、几只母鸡和一位怯生生的女孩……那女孩有着黝黑的皮肤和惊人的美貌,对镜头的好奇和与人交流的渴望,显然战胜了她的羞怯。
景东是隔壁普洱市下辖的一个哈尼族自治县。
岩保在白兰花地的中央给自己弄了一栋木屋,里面堆了一些农药和农具,还有一张床,岩保说有时自己需要爬上去迷糊一会儿。他在木屋的堂前支了张茶几,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拎了只暖瓶来,开始为我们泡一种自制的大叶子茶……不时有景东人在他面前走动,但一律忙自己的活计,似乎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岩保说:他们都很老实,很本分。
在西双版纳,白兰花有着漫长的花期,几乎全年都处在盛花期,一茬花下树,下一茬花的骨朵已经有模有样了,中间最多也就隔一个月,900多亩的规模下,应该是几乎每天都有花可采,所以那些安静的景东人其实每天都在忙忙碌碌。我们去的时候真不巧,6月刚过一阵喧嚣的花期,8月的热闹还在酝酿,岩保说,你们晚来半个月就好了。
其实这会儿“纳曼蛮”的景象在我们看来已经够壮观的了。
二
白兰花其实是一种乔木,据说可以长到20米左右的高度,可“纳曼蛮”的白兰花通通只有一人多高。一种还在它们抽条的时候就截去主干的矮化技术,让身高不过1.6米的岩保可以在树丛中巡视白兰花树冠的情况,那些“矮脚虎”似的白兰花树枝繁叶茂,肥大的树叶和腋生的花朵甚至累累欲坠,清香四溢,据说世界最顶级的调香师至今还调不出白兰花的这一清冽气息,现代顶香分析技术虽然得到了它的头香成分,据说是由芳樟醇、苯乙醇、甲基丁香酚等组成,可按照这一成分配制出来的人工白兰花香精,却永远也达不到天然的那一缕忘忧与勾魂。
岩保的木屋对面,是一溜4个蒸馏白兰花油的甑子。
岩保说,新鲜的白兰花应该就近蒸馏,不然“宝贝一样的香气就散了”,那些景东人甚至要把刚采下的花朵赶紧铺开,避免它们还没进甑子就已经被捂坏,影响出油的香芬质量。白兰花油的提取方法和香叶油的提取方法类似,也是加水后煮沸蒸馏,再油水分离而得,得油率在0.2%─0.3%之间。
有必要强调的是,白兰花油是中国特产,散发着芳香业公认的最纯正的东方气息。
有资料证实,在上个世纪中叶风行于中国家庭的雪花膏里,就添加了白兰花油,那可是几代中国人共同的芬芳记忆。难怪至今很多南方城市的小街巷里,还有叫卖这种小花的妇人出没。它们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西地巴蜀是“黄桷兰”,东部江南是“晚香玉”。这一寻常百姓的小情调,成为众多写家笔下的乡情与乡愁,几近泛滥。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长影厂一部叫《神秘的旅伴》的黑白片,将一首《缅桂花开十里香》唱遍了大江南北,第一次登上银幕的王晓棠在鲜花丛中深情款款,成为那个时代的青春偶像,遗憾的是,她唱的是缅桂花,脖子上挂着的花环却更像是由鸡蛋花扎成……
这朵胸针一样的小花散发的气息,已经被世界芳香业接纳与认可。
我在检索“白兰花油”词条时,发现这样一条旧闻:2006年12月4日,在法国格拉斯结束的国际标准化组织香精香料技术委员会(ISO/TC54)第25次年会上,由国家认监委组织,福建、甘肃检验检疫局承担的《中国型白兰花油》、《中国苦水玫瑰油》两项国际标准草案,经讨论顺利进入最终国际标准草案阶段。新华社当时在播发这条消息时,特意强调“我国是芳香植物资源丰富的国家之一,也是芳香植物产品出口大国,但是由我国起草的相关国际标准却很少”这一事实。
楚建勤博士说,短时间里我们估计很难改变这一现实,白兰花油能成为一特例,云南的贡献是最大的,它独特的地理条件,宿命般让它成为中国最主要的白兰花油原产地。他说这话时,岩保的老板李庆国坐在一旁喝茶,表情平淡。联想到之前他告诉我,西双版纳的那块白兰花地让他一直赔钱,我以为他在听了楚博士的感叹之后会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李庆国认为,赔本的根本原因还是价格上不去。
按理讲,既然国际标准是由中国制订的,那么议价权就应该掌握在中国人的手里,而且,楚博士证实说,类似白兰花油这样的产品,已经成为很多国际著名品牌的关键支撑,价格为什么还上不去呢?云南当地的一家媒体在报道李庆国们的困境时,曾经披露说:主要原因是云南香料企业自己打价格战,你卖1000元/吨,我只要800元/吨,他接着只要500元/吨……长期恶性循环,云南香料行业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业内人士称,虽然云南已经成立香料行业协会,但是云南总共约20家香料企业,却一直没有形成一个价格联盟―由于缺乏全省一盘棋的香料产业规划和相关扶痴撸缃裨颇舷懔喜得挥邪旆ㄔ诜ü倘嗣媲疤旨刍辜邸£
李庆国的沮丧,远在西双版纳的岩保显然是不知道的。
三
景糯坝出镇东行两公里处,就是岩保的白兰花地,再行两公里,就到大寨。岩保家在大寨的寨门处,载我们的三轮摩托从岩保家门口呼啸而过,岩保在电话里直喊:过了!你们过了!往回走,再往回走……回过头来,瘦瘦的岩保站在马路当间笑,脚上一双人字拖。岩保的家不是傣家那种大屋顶的吊脚楼,而是很平庸的平顶楼房。这让我们多少有些失望。但岩保很骄傲,说寨子里就数他家的洋楼盖得早。
岩保说事,喜欢将他们家盖楼的那年当作元年。
比如,“我们家盖楼的那年,有个人来我家买酒”。他说的那个买酒的人就是李庆国,那时候,岩保在家弄了个甑子在家蒸酒,刚刚接手白兰花地的李庆国经常到岩保家来沽酒,一来二去的,某一天李庆国说:你这个甑子可以拿来蒸馏白兰花……索性你就帮我照看白兰花地吧!我发你工资。再比如,“我们家盖楼的第二年,我的女儿去了景洪,在一家旅行社上班”,岩保的儿子、女儿都是拿工资的人,没有一个留在寨子里,这也是让岩保感觉很有面子的事儿。
岩保曾经担任过大寨的村长,算是寨子里的头面人物。
大寨这个名字似乎很能说明这个傣族村落的规模,它之所以敢称“大寨”,大概是因为村中有一金碧辉煌的庙宇―我们曾经去过别的寨子,那个寨子其实也挺大,但我们在那里没看见庙宇―岩保点着头,好像很认同我的这一分析,但我觉得他的汉语能力似乎只限于说,未必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西双版纳有“五树六花”的说法。
所谓“五树”是指菩提树、大青树、铁力木、贝叶棕和槟榔树;“六花”中有睡莲、文殊兰、黄姜花、缅桂花、地涌金莲和鸡蛋花。这“五树六花”连同大象和孔雀,构成西双版纳最显著的地域景观,这些植物有个共同点,就是全和宗教传闻有关,所以多被栽种在寺庙周边。这其中,被当地人称为“缅桂”的白兰花,更是被视为一心向佛的吉祥物。
大寨的庙宇在1995年翻新了,可现在看却好像是刚刚竣工的。
围着它转了一圈,并没发现有“五树六花”,却有一棵高大的菠萝蜜树。寨子里倒是处处都可见鸡蛋花树,那种枝、叶与花之间的不成比例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岩保看我对植物感兴趣,就一路介绍过去:这是芒果,那是木瓜,这是香茅,那是紫苏……他突然一个健步,从一土坡上采下一紫色带穗头的植物,让我闻,然后告诉我:这是丁香。
岩保开始在我面前幻化,叠加成今年2月采访过的西江千户苗寨里的苗医蒋元生。
在蒋元生的眼里,百草皆可入药;在岩保的眼里,百草都是香料。
在那一瞬间,我联想到曾经听岩保抱怨过,李庆国支付给他的工资有点少,但那种抱怨实在更像一种倾诉,目的旨在让对方明白他有多尽心。我听完后也感到岩保有点不值,脱口就说:你可以不干呀!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敷衍有多么的粗心,对于岩保而言,能够每天到白兰花地里上班,就已经是一种回报了。
岩保其实是一位很有慧根的人。
我们走到寨子东头时,一位妇人拦住了岩保,她的一头猪仔从栏里偷溜出去了,这位妇人请岩保和我帮她把那头冥顽的小猪赶回栏去,我们欣然从命,结果发现比想象的要困难得多,那头已经尝到自由滋味的小猪,已经铁了心不回到囚禁它的栏里去了,所以我们的合围一次次宣告失败……最后岩保拍着手要那妇人放弃。岩保对我说:那栏里有满满一槽的猪食给它,它都不要,说明外面有比猪食更好的东西。
四
从景讷到思茅的班车,翻过一座高山后,进入思茅地界。
思茅现在已经更名为普洱了,我以为沿途看见的应该是一片片的茶园。果然,车进思茅,我发现外面的植被破坏得厉害,一片片的丛林被砍伐殆尽,红色的土壤垄出一道道梯田,车窗外不时飘来新鲜橡胶的恶臭……但我很快发现,那些栽种在梯田里的植物并不是茶树,而是一种长着密密麻麻小颗粒的植物,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著名的云南小粒咖啡。
岩保在抱怨工资太少时,曾经说过要找别的活路。
“隔壁的思茅人都在种咖啡,说是那种东西来钱快,还多。我们这里的人传统一点的种稻子,新鲜一点的种香蕉和橡胶,甚至还有人为野象谷的野象种芦苇,野象谷的工作人员每天都到我们景糯坝一车车地拉芦苇嘛!像李老板这样守着几百亩山地种白兰花的……”岩保摇摇头,“景糯坝也就一个纳曼蛮。”
类似岩保的感叹,我在前面的宾川、寻甸和随后的元阳都会遇到。
2010年对于云南香料种植者而言是一个喜出望外的年份,各种香料的收购价格普遍性上涨,而且,上涨幅度还不小。与这一利好消息构成因果的是,云南各地种植香料的面积在茶叶、咖啡和水果等经济作物的利诱下急剧萎缩……
岩保不知道,其实云南也在为它的小粒咖啡而纠结。
云南地方媒体报道说:物美价廉成为云南咖啡一直挥之不去的阴霾,作为国际咖啡市场的新晋角色,云南咖啡并没有享受到“一分钱一分货”的合理回报,原因来自多方面。但我感觉还是在重蹈香料业的覆辙,类似加工粗放和不求精工,类似遭遇资源输入方的技术壁垒或者完全丧失议价能力,类似行业内的无序竞争和大打价格战……
在市场生态链上,云南产品处在最初始的环节上,按理来说,如此不利的地位尤其需要解决好通路问题,薄利的目的应该是多销,但现实却是云南咖啡在“饱受好评却又卖不上好价”的旧恨上,又添“产量不足”这一新愁。据说每年全球咖啡的需求量在1.3亿袋左右(60公斤/袋),而云南咖啡的产量仅在2.5─3万吨左右。
不愁卖,卖不上价,最后还不够卖。
其实云南香料也是这个命。
红河谷的香茅
一
在木嘎寨苦等了5个小时之后,拉我们去阿伍寨的车总算摇过来了。
两个寨子其实是一个行政村委会管辖下的两个自然村,木嘎寨是哈尼族,阿伍寨是彝族,中间隔着8公里的山路。这8公里山路被童灿文描绘得相当恐怖,他坚持要我们耐心等候那辆拉香茅油去元阳新县城的拖拉机回来,说不搭乘这辆车我们今天就到不了阿伍寨。童灿文是我们此行的向导兼司机,他是阿伍寨人,在昆明开了一个土特产贸易行,昆明芬美意的陆雁听说我们要去红河州采访香茅油,就把童灿文介绍过来了。
宁愿把自己的车撂在木嘎寨改搭拖拉机,童灿文所言应该不虚。
当那辆“时骏王子”的司机哗啦啦开始为车轱辘装防滑链时,我和我的同事碰了一下眼神,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途会是一种怎样的不堪。拖拉机车斗里已经堆了不少PVC桶,我踢了踢,是空的,但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柠檬味儿,并不好闻。童灿文告诉我,这种桶就是用来装香茅油的,闻到的气息就是香茅油味儿。
“我们这里也有把香茅草叫成柠檬草的。”
车行路上,我们理解了童灿文的坚持,那条路本来只是被山上下来的几股溪水泡着,形成了几个水洼子,过往的车辆也不知是谁先挂起了防滑链,已经稀烂的路面立刻从溃疡面发展成筋骨伤……我们现在已经有过弹坑的感觉了,估计再过一阵来,这条路便成难以逾越的壕沟。
好在沿途的景色不错。
元阳地处东经102°27′─103°13′、北纬22°49─23°19′之间,北回归线穿境而过,红河水切割着哀牢山的山体,让元阳山高谷深,沟壑纵横,著名的红河哈尼梯田核心景区就在元阳。去阿伍寨的路上,暮色逐渐四围,曾刺眼的阳光次第柔和,笼罩着那层层叠叠的梯田和梯田里的庄稼,雾气从红河谷的谷底弥漫开来,通过它们,我们可以清晰感觉到红河奔涌的存在。
早上起床时,发现整个元阳老街雾气弥漫,还直担心今天能不能看到那些哈尼梯田的天颜?
童灿文把我们领进了一家彝寨后,才告诉我们今天是彝族的“火把节”,我们要在他老丈人家里过节,他老丈人家就在著名的老虎嘴景区。那位彝族大爷听我们说想看梯田,端着酒杯承诺要带我们“从小路进去”。果然,放下节日的酒盏,他就领我们穿过整个寨子,从一片苞谷地里进入了老虎嘴景区。
两年前,元阳地方与云南世博集团共同组建了一家旅游开发公司,对哈尼梯田的核心区域进行旅游开发。2009年2月下旬,4个哈尼梯田的核心景点(箐口民俗村、多依树景点、坝达景点和老虎嘴景点)开始收费,票价均为30元/人―据说哈尼梯田迄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它绵延整个红河南岸的红河、元阳、绿春及金平等县,仅元阳县境内就有17万亩梯田。
元阳地方网站上有一帖子写得非常好:
“元阳县境内全是崇山峻岭,所有的梯田都修筑在山坡上,梯田坡度在15度至75度之间。以一座山而论,梯田最高级数达3000级,这在中外梯田景观中是罕见的。初春时节,当梯田灌满水的时候,在晨光或是夕阳的照射之下,可见云雾飘动在一层层田间,千变万化,千姿百态,景象壮美,恍如云海,因此也被形象地称为云海梯田。”
二
童文光显然为自己的兄弟童灿文感到骄傲。寨子里的人知道童灿文回来都过来看他,做大哥的就和妻子一道端茶递烟,稍微消停,童文光的眼光就落在了兄弟的身上,笑嘻嘻的。我们在香茅草田里为童文光拍照时,童灿文对哥哥身上穿一件广告衫出镜皱紧了眉头,那其实是一件质地很不错的衣服,但童灿文还是坚持要摄影师回避这一点,那位哥哥在一旁迭声检讨,感觉给兄弟丢了脸的样子。
这位憨厚的大哥接到我们时,恨不得把所有的行李都挂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他有些羞涩地自我介绍说:就是我在种香茅草。
童文光的香茅草种在几块梯田里,几块田加起来是六亩三分,怕我嫌小,又马上补充说那边还有更大的一片,还有那边……他指的全是更为陡峭和幽深的地方。童文光掰了通手指后,说他总共种了73亩多一点的香茅,而整个寨子的种植面积居然超过了1000亩,这个数字吓我一跳,紧着问他们究竟有多少耕地,得到的答案是“快5000亩了”。
蒸馏香茅油的甑子就在香茅草的田头。
我问:香茅草的香气也容易散掉吗?童文光说那倒不是,而是如果甑子不放田头,香茅草收割后的运输就要跑细腿了,“它的得油率很低,一锅草只能得那么一点点油”,究竟是多少,大哥说不清了。他兄弟一旁补充:我们这甑子是活动的,收哪块田就抬到哪块田―这种收获方式应该是梯田特有的农业文明,稻作工具里的打禾桶,实际上就是一种移动的打谷脱粒机,这样省去了大量的运输作业。
童家老大说,今年香茅油价格涨到72元1公斤,而去年最低的时候,只有今年的一半。
按照这位彝族汉子的讲述,地方政府最初是不鼓励他们种植香茅草的,尤其是用耕地种植,因为经济效益不高,后来是香茅油价格慢慢涨上去了,政府官员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我们”。我在阿伍寨的梯田里看见的惟一经济作物,就是香茅。资料上不是说元阳盛产香蕉等热带水果吗?童文光说香蕉必须到河谷的最下面才能种,因为那里才是河谷里最热的地方。
童文光承认,他去年卖香茅油的收入超过了10000元,今年会更多。
在童文光的堂屋里,我记录了一份他去年一年的总收入:收了18担稻谷,全部留作自己全家的口粮;40担苞谷,卖了10担,收入1000元,其余的大部分做了饲料;500公斤花生干,收入1200元;6170公斤木薯,收入6500元;142公斤黄豆,卖了100公斤,收入570元;4头猪,卖了3头,收入3000元……最后加上香茅油的收入。童家老大去年一年的货币收入是22270元,其中香茅油收入占整个货币收入的45%。
如果从投入产出比这个角度打量,你会发现香茅油对这个彝族家庭有着更为重要的经济意义,因为香茅油一项最讨喜的因素,就是可以“不怎么管它”。
三
火把节里的晚餐是丰盛的,童文光的妻子忙进忙出,把一大堆的肉食端了上来―彝族食谱中对肉制品的消费让我印象深刻―这些荤腥,需要通过一碗蘸水来佐味。
在云南香料业,香茅草油和案叶油、香叶油一样,属于大宗交易,与后二者相比,香茅草是云南百姓的日常用品,有着更为广泛的生活认知度。云南由于特殊的地理因素和人文因素,其饮食习惯与中国内地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是风格迥异,蘸水中添加的各种香料,足以让我们这些外来客学习半天。
对美食的追逐,应该是香料最本质的东西,是它的初衷。
澳大利亚学者杰克?特纳通过《香料传奇》一书,为我们揭示了一个让今天的人感觉不可思议的事实:在15世纪中叶至18世纪中叶这300年的时间里,欧洲人竞相扬帆,这一被后来者命名为“地理大发现时代”的发轫,居然是出于对口腹之欲的满足,激励那些西欧小国满世界去开拓疆土的动力,是一把胡椒子、一丛丁香和一棵肉蔻。
关于香茅草究竟是引进的还是本土野生的,我得到的答案还真是有些伤脑筋,但在云南采访的那些日子里,我的确遇到过野生的香茅草,最近的一次是在岩保的大寨,当时他指着路边一丛问我:认识吗?我说何止是认识,在云南它简直就是如影相随―老实说我实在太不喜欢这种味儿了,尤其不能忍受这种味儿贯穿于食物中。
但它是云南人的最爱。
那天一到景洪,就被同事卢恒拉到曼听小寨去吃烧烤。香茅草烤鱼是必点的头牌,接着我就发现,几乎所有的荤腥都被香茅捆了个结结实实,比如黄鳝,或者鸡肉,结果什么都是一股柠檬的滋味,云南人好像无草不成席。
曾经有人告诉我们在一个泼水节期间,傣族姑娘当街卖卜哨鸡的故事,“小卜哨举伞静坐街上,假卖真送,借鸡相亲。如果无意于来买鸡肉的伙子,会喊出个天价以退;如果有点意思,价钱落回地面,半卖半送。如果再有点意思,小凳子就递了出来,让伙子坐在旁边,以吃代卖。如果这些意思,还是不那么够意思,那就双双离场,换个清净地方,同吃鸡肉,边吃边谈……”
故事里的那锅类似爱情媒介的黄焖鸡,佐以香茅草是必须的。
四
童灿文面有难色地告诉我,今天没有拖拉机能把我们带到木嘎寨,也就是说,那8公里山麓必须靠各自的两条腿。听我说没问题,童灿文立刻轻松起来了,告诉我他的两个侄子会和我们一起走……最初的时候,我还以为那俩孩子是专门送我们的,后来才发现他们带着不少的行李,而童文光的妻子已经在开始偷偷抹眼泪。
看来这是又一幕“走出阿伍寨”。
十几年前,这两位年轻人的叔叔也和他们今天一样,从亲人模糊的泪眼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山梁的那道拐弯处。昨晚我在童家算他们的经济账时,童文光的小儿子一直在旁边托着下巴听,我后来和这年轻人聊天,发现他对他父亲的成就很有点不以为然,“种得再多又怎样?那样的一条路,种得越多,越难运出去。”
这孩子的态度基本意味着童文光的香茅油事业后继乏人。
2009年,北京一家报纸在报道哈尼梯田收费这个问题时,曾经提到哈尼梯田已经出现“空心化”现象,“一些哈尼年轻人对本民族文化越来越缺少认同感,越来越多的哈尼青年人走出大山打工挣钱,有的梯田甚至已经抛荒。”两代童家兄弟的故事,说明这一趋势其实早就存在,只是现在愈演愈烈。
我在报道宾川的香叶油时,提到过一个叫杨檄的年轻人,那是一位一心要将父亲的事业做得更大的孩子。
几年前,我曾经对成都的温江区做过一个关于人口的田野调查。温江的花木产业发展得非常好,全县23万亩耕地中有一半种了苗木。我在调查中发现,花木专业户中主动实行计划生育的占了相当的比例,当时的温江区区长李刚用“经济质量和人口质量成正比”来解释这个现象。
李刚认为,和原来单纯的粮食生产相比较,花木种植的经济质量要高出很多,“这不仅仅是一亩紫薇要比一亩杂交水稻值钱的问题,而是花木和粮食有本质的区别,作为一种奢侈性的消费品,花木对市场有更高的要求与依赖,比如说,你要不断地推新品种,不断地采纳新工艺……这种情况下,人口讲求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
显然,云南香料业的发展存在着很多的问题和瓶颈,但人的因素其实至今还处在被忽视的阶段,当地如果要发展香料产业,一味地强调特殊的地理条件是不够的。温江的认识应该对云南有启示作用,因为香料其实也不是一种生活必需品,而是一种奢侈品,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
在从阿伍寨到木嘎寨的路上,童文光的大儿子一直负重,他见我接路边的泉水喝,就过来告诉我只能喝“旁边有杯子”的,所谓杯子也就是半截矿泉水瓶子,被人挂在路边的某一树枝上或者直接摆放在泉眼边,那孩子说:这其实也是标记,表示这水是可以喝的。我问他这杯子是谁放的?他看了我一眼,回答说:当然是我们彝族人。
这位了解大山、对本民族有强烈认同感的17岁少年,最终被他的叔叔送进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当学徒。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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