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回避、消极态度是“弱势”主因
陈同学入住的第一天,房东向他收取了半个月的租金作为押金,以及前两个月的租金。陈同学当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没有独立生活的经验,但一次预收两个月租金也是不太合常理。但陈同学彼时只有19岁,刚刚成年,人生第一次离开父母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土,所能想到的第一处事原则就是临行前父母千叮万嘱的“不要惹事”,他默默安慰自己,“也许国内的规矩在加拿大不适用”。
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外交”大原则,陈同学忍受了许多现在回想起来奇葩且侵犯他基本权益的寄宿家庭“规矩”:房间不能上锁,方便房东随时进去检查;包吃不包早餐,午餐则是前一天晚餐的剩饭,几乎餐餐都是速食米粉;周末以及任何节假日,房东会给自己放假不做饭,并且不允许陈同学自己开火做饭;洗衣机烘干机晚上8点准时断电无法使用。
另一位孟同学,曾经对交通警察开出的罚单产生强烈质疑,萌生出想要申诉的念头,却在周围留学生圈子里的朋友劝告下打消了念头:“还是不要申诉了,不管谁对谁错,万一将来办移民,因为跟警察的纠纷案底被拒了怎么办?”
对于将来可能想要通过移民留在加拿大生活的留学生来说,即便有人跳出来拍胸脯保证“你打官司维护自己权益,不会影响移民官对你的印象和评价”,也很少有人真的愿意在移民成功前惹上官非,大家无非都是“不怕一万怕万一”。虽然这种被胁迫、被绑架的感觉很糟糕,但是广大留学生们心里都有杆秤,哪头轻哪头重,分明得很。
采访结束后陈同学向加西周末提出请求,希望不要透露他的真实姓名和照片,理由是“不想惹麻烦”。虽然时隔三年,他还是对当时的报警行为心有余悸,担心会有后续影响。这恰恰从侧面反映出了大部分中国留学生“息事宁人”的心理。
也许是对法律法规的不了解,也许即使了解也不信任不想冒险,也许是被不良媒体误导,也许是语言信息社会关系各种原因……结果就是,多数留学生选择“破财消灾”,花钱解决一切。留学生们在国内的家庭,对孩子孤身在外的状况更加不了解,往往也都像陈同学的父母一样,希望孩子平安“不要惹事”。
UBC社会学博士、博顿学院校长张峰对加西周末表示,留学生沦为边缘性弱势群体,其中固然有教育局的问题、教育体制的问题、整个社会的问题,但主因却是在中国留学生自己身上。
张峰认为,流动人口在本地的融入程度,是由语言程度和认同感来决定的。语言能力只能靠留学生自己去提高,态度很重要,如果因为适应不了新环境而产生消极态度,自暴自弃,成为弱势群体是必然的。就认同感来说,其实大温哥华与很多海外大城市相比,包容度算是较高的了,这里是多元文化社会,什么族裔都有,很少会因为你是某个族裔而被排斥,族裔矛盾并不那么明显。中国留学生往往是主动选择驻足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羞于或拒绝与其他族裔接触,时间一长,就渐渐脱离主流社会,即使遇到了问题,也不知如何维权、如何寻求帮助。
中国著名记者、主持人闾丘露薇为代表的一部分人认为,出国留学,本身就需要具备一些基本技能,上当受骗,完全是留学生自己能力不足;带着某些不良习惯,到国外被制裁,自食其果;至于说“弱势”,不过是中国留学生“玻璃心”,自己心理上自觉低人一等,“弱势”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
在就业市场上的“弱势”,除了社会原因,留学生群体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部分留学生就算毕业,英语能力也依然没有进步,给工作造成困难;责任心缺乏,工作起来十分娇气脆弱且错误百出;状况不稳定,三年工签时间一到,没有顺利取得移民,只好回流中国;忠诚度不够,把现有工作当做移民前的跳板,专业好不容易提高,能够独当一面了,却在拿到身份后迅速跳槽。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难免雇主会认为与其找一个刚毕业的留学生回来“添乱”、制造麻烦,还不如出高一点的人力价格,要么请回一个熟手,上手快省了培训的功夫,团队合作精神强;要么直接雇佣本地永久居民或公民,起码可以踏踏实实,不易生变。
摆脱弱势地位留学生与政府都有责任
对于留学生来说,身在异国最坚实的依靠就是中国领事馆,中国驻加拿大大使馆每年也都会在其官网“领事保护”一栏发布《给中国留学生的领事提醒》,就护照签证、交通安全、住宿安全、面对压力、如何寻求领事馆协助等事项进行介绍。中国驻多伦多领事馆也会每出一本《加国留学生安全手册》,里面十分详细介绍了留学生获得信息的正规渠道、遭遇诈骗勒索绑架之类犯罪事件的处理方法、食品衣着旅游财务安全、中加两国法律法规的区别、交通事故处理方式、如何与警察律师打交道等等。
除了留学生自己要反思,加国政府甚至整个社会也应进行反思。加拿大移民部长麦家廉对中国的访问时所发出的希望吸纳更多留学生移民的直白言论,在华人群体中引起了强烈的关注和反响。可是对比澳洲出台的一系列留学生权益保护政策,加拿大政府目前所做的,确实有点少。如果只是希望中国留学生来加带动留学产业发展,却无法提供给他们一个安全有保障的生存环境,这样的想法会不会有些自私?
就拿homestay来说,BC省在2015年的确出台了《幼儿园至12年级国际学生寄宿指南》,并且阐释了寄宿服务机构的责任、国际学生项目的责任、寄宿家庭的责任、留学中介的责任等等,但首先,这只是一份指导意见,并不是立法,里面只有标准却无规定,更没有提及是否有机构去审核参与各方是否符合这份标准。留学生找homestay多是通过中介,可是中介是否全部符合资格,这类homestay中介的资格又是否像房产中介那样专业系统,统一受某政府机构管理呢?homestay家庭的资质是不是可以接受留学生又有谁来把关呢?
“弱势群体”并不是绝对概念,是与正常人的生存条件对比而成的,并且是可流动的。也许在特定条件下,弱势群体是别人,但在另一条件下,弱势群体就是我们自己。比如我们都会经历相对脆弱需要保护的少儿时期,也都会迈入需要照顾的老年时期。每个人,永远在某个层面上是弱势群体,只因这个世界,不存在“永远强势”的生存状态。对于社会帮助、社会公义的呼吁,其实归根究底,都跟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呼吁政府帮助弱势群体,其实,也就是帮助自己。
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里说:“所谓弱势群体,就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的人。就是因为这些话没有说出来,所以很多人以为他们不存在或者很遥远。然后我又猛省到自己也属于古往今来最大的一个弱势群体,就是沉默的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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