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校长也是湖南人,学音乐的,真闹不清,我到广州以后,最喜欢我过不去的几个人基本上是湖南人,尤其是湖南女人。老爹在广州检查身体之前,我心里正七上八下,没想到在办公室被一个湖南衡阳籍的女领导骂得狗血淋头,当着几个办公室的人骂,忍得我好辛苦,好辛苦。
后来陪老爹去看一个专科医生,碰上开会,我硬着头皮发短信请假,该女领导恶意地将一场会议分成上下两场,只答应给我上半场的假,这待在广州的个别湖南女人还是人吗?
天可怜见,当时的大领导,也是女性,广州人,却宅心仁厚,说我回去是尽孝是天经地义的,快回去吧,莫担心这里的工作,我的眼泪没有在眼眶里流,却在心里头流淌,感叹万千地回了湖南。若不是她保护,我估计在职场不被老乡迫害致死,也迫害致残了。
还是说回老爹的事吧,老婆回广州了,我真的有点慌,不对,不是有点慌,而是很慌很慌。
跑医生那里问老爹病情,每听一次,心情就慌一次,没有任何乐观消息,但对着老爹,又得强颜欢笑:“没事呢,医生说。”慌!
又得去跑市场,买米买菜,娘也老了,很怕她老人家在长沙走丢了,娘在年轻时跟着老爹跑来跑去,现在年老了,只能跟着我跑来跑去,而我当时完全没有主意。慌!
幸亏当时有一个发小在该医院实习,总算能拉上开刀的医生吃个饭,套套近乎。
老爹手术还顺利,尽管带了止痛棒,但晚上还是痛得厉害,哼哼地不能安睡,老娘和我不停地抚摸他,徒劳地给他止痛。老娘心疼我,要我早点睡,老爹哼着,哪里敢睡。
直到下半夜,才去病房凉台上睡着,老娘却还没合眼,远处黑魆魆的岳麓山上凉风透过防盗网栏杆吹来,梦里凉凉的,心里头忽然冒出一个概念:弟妹。
有个弟妹可真好,大家可以轮流着来孝顺,大家都有觉睡,父亲床头也不缺人照顾。
在湖南耽搁了这么久,得急着回去上班了,大领导虽然好,同事们也好,但按揭这事儿半点马虎都来不得,再超过假期就得请事假了,但老爹的出院手术咋办?
没有弟弟,幸亏还有个表弟,在长沙工作。表弟也是弟啊,这时候真庆幸老娘并不是独生女,还有姐弟,还有外甥,我还有表弟。
表弟答应帮老爹办出院手续,并送老爹老娘去车站,我千感激万感恩地离开长沙。
在坐车去长沙火车站的路上,忽然掉眼泪,简直是爆眼泪,一直哭到火车上,火车又载着我的眼泪,一路到广州。
想起父亲的病,那位当医生的发小说,最担心复发,想起老娘的辛劳,我当初离开湖南到底对不对?
如果有个弟妹在身边,哪怕要我去安慰他或者她,也会好一点吧,安慰兄弟姐妹,其实也是安慰自己,大家取暖,人皆有兄弟,何我独无?
2007年,父亲的病又复发,当时他在广州和母亲一起给我带小孩,他闹着要带孙儿一起睡,因为怕空调让小孩受凉,他反正睡得警醒,可以给孙儿扇扇子,用他的话来说是葵扇的“微微风”可以不让小孩受凉。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病复发了,疼痛,尿道不通,进了某家军医院。一天到晚痛,医生也不管,那家医院的空调开得特别大,凉飕飕的,这让父亲更疼痛了。
我急着找熟人,看能不能对父亲积极一点,找不到,母亲很着急:“你老爸痛着,你想想办法呀。”我也着急,可有什么办法呢?上天入地找不到熟人,对父亲的惨状,医生的反应是,连个普通的指检都很吝啬得不肯出手。
我没辙了,我只好在医院走廊里悲愤地大吼:“你们领导呢,你们主治医生呢,都死了吗?都给我出来。”
吼声惊动大楼,主治医生很生气,和我怒目相对,我也豁出去了,瞪着他,捏着拳头,他总算心软了,主动给我父亲做检查,但最终不了了之,一直没弄清楚老人家疼痛的原因。只能断定:复发。
广州这里是没辙了,赶紧回湖南,去长沙,有家百年老医院,还可以有办法。
当时儿子还才一岁多一点,老爹老娘和我回湖南,儿子没人带,老婆只好带着他第二天晚上回湖南娘家,那里还有外婆外公。
真可谓劳燕分飞,我带着父母跑火车站,老爹一手还得牵着自己的身上导尿管,和正常人一样,一路长跑步找车厢,跑得气喘吁吁。
后来老婆告诉我,她也狼狈不堪,虽然是卧铺,但每次上厕所,怕儿子被人抱走,都得抱在身上,尤其是蹲下来的时候,好不辛苦。
在长沙,暂时没有铺位,只好一家三口在走廊上睡着,白天热得不行,那日头淋下来如同开水,树叶都烫得白花花的。走廊上拥挤,我只好花两元钱一个小时去网吧补觉。
父亲做了很多检查,核磁共振,PTCT,等等,要承认,这家老医院的医生负责多了,最后大致确认:病在腹部复发。
拿着父亲的诊断书,我在走廊上急得半死,汗水和泪水滚烫地流着,心里忽然幻想这世间有没有灵丹妙药,把老爹的麻烦一次性祛除。
还是熟人照顾,父亲总算进了病房,有了病床。我和母亲每天楼上楼下跑来跑去,老婆那边又来电话,孩子总是发烧不退,说要我不告诉老人家,但父亲耳朵尖,听到了,在床上急得哆嗦。
这家医院的医生极其负责,每天查病房问得很仔细,虽然脾气暴躁,一句话不对头就把病人家属甚至病人骂得狗血淋头,但我也认了,只要他们认真负责。起码父亲进医院才两天,他们就查出了病情,不像在广州一直耗着,痛着。
想着要不要送红包,手里拽着一千块钱,在医生办公室外等着,却怎么也出不了手,医生身边总是挤满了人,插针也得有根缝,这里连缝都没有。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是你手里拽着红包,要送的对象就在咫尺间,却怎么也送不出去。
主治医生没送红包,麻醉师也没送红包,我总疑心给父亲找了最差的医生,动了最差的手术,得到最坏的结果。
而一位同学说,他老妈生病动手术,因为兄弟姐妹多,大家商量着,办法就多了,红包也送了,也请医生吃饭了,手术也满意,听得我惭愧加惭愧也。
在老人家关键时刻,能商量问题的,最好是兄弟姐妹。偏偏我是独生子,父亲则是独子,两代人都没得商量。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