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单身大陆移民母亲:像“冷清秋”一样活着

　　讲述者：Tracy(化名)，单身妈妈，6年前移民加拿大，来自南方某城市，现在多伦多某肉类加工厂工作。

　　加拿大是个一直鼓励生育的福利国家，这就意味着，一个单身妈妈带着孩子在这里生活，经济上应该不会有太大困难，政府会为她们提供很多福利照顾。

　　从网上的数据来看，加拿大有20%的孩子由单亲家庭抚养，而其中83%是单身妈妈。而华人单身妈妈在里面占了多少比例，虽然还没有统计，但就我个人的感觉，她们的人数也真不算少。

　　我曾经采访过单身妈妈，平时也经常听到一些单身妈妈的故事，潜移默化地就形成了一个印象：虽然一个人带孩子比较辛苦，但单身妈妈的生活还是很精彩的。

　　不过，在电话里听到Tracy说话的语气，凭直觉她好像不属于上述那一挂的单身妈妈。

　　她提出来让我陪她走走，自从我陪了爸爸妈妈离婚的小艾之后，这样的陪走陪聊陪解闷的活儿就开始多了起来。其实这样的采访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我还真不敢拒绝，大多是苦情人。

　　“冷清秋”的命运

　　原谅我以貌取人，在去找她的路上，我就在肤浅地想着：她应该长得很普通吧。因为想起之前采访的那位单身妈妈，风情万种，好像注定会活得有声有色似的。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也有人说，相貌决定命运。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两种说法似乎都挺有道理的。

　　又是一个公园，又是一个大晴天，只是椅子上换了另一个忧郁的人：长发飘飘，眼睛很大很深邃，清秀的面孔，不胖不瘦——总之还真不算普通。

　　她呼了一口气，笑着说：好久没这么好好地晒晒太阳了，我都想躺在草地上睡一觉了。我笑笑，然后两个人干坐了几分钟。

　　这一天不是周末，公园里没什么人……

　　她转过头看着我：你果然话不多(之前小艾也这么说)，我也是，我前夫就特别恨我这一点，说我性子太冷。

　　和不愉快的前事扯上了，我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应该不属于冷的人吧，就是和生人相处一开始会尴尬。

　　她笑了，笑意有点复杂：你还挺在意的，我觉得无所谓。

　　说实话，她给我的感觉也是冷冷的，不太好相处。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她轻轻地叹口气：我就是觉得累了，很累。

　　我想起她是在工厂里打工：干活很累吗?你为什么不换份工作呢?

　　她伸出手给我看，秀气的手掌上有几个茧子，那么地扎眼。她摇摇头说：其实这没什么。我换了好几个工作，就这一份还干得下去，虽然身体累，但心不累。之前我做过好多行业的Sales，可我发现自己真做不了骗人的事，说不了谎话，但不这样就根本拉不来什么生意。我也做过前台，但需要Social能力，我这性格也不行，勉强自己去应付，太累。

　　那专业工作呢?她笑着自嘲：我没什么专业，只在国内上了个中专，学的是护士，但没真的做过，父母托了关系把我弄到了卫生局下面的一个事业单位，就是做一般的文员工作吧。后来和我前夫结婚后，他做生意的，不喜欢我出去上班，我也乐得在家呆着。

　　我看着她，突然就想起了她像的那个人了：《金粉世家》里的冷清秋。难道她俩的命运也一样?踏进了豪门，却没法将少奶奶的命运进行到底?

　　我得佩服一下自己的眼力，本质上还真比较像：结婚后，老公忙于生意应酬，很少陪她，对她的激情也很快消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淡。1年后，她生下儿子。又过了1年，夫家生意遭遇滑铁卢。心情极度沮丧的老公用仅剩的资金申请了投资移民，然后举家迁加。起初，她依然在家照顾儿子，老公继续在这边开店做生意，但投资失败不到1年就宣告破产。眼看着老公天天在家里怨天尤人，喝闷酒，为了养家，她只好出去工作，英语不好，只能到华人公司上班，陪尽笑脸，一肚子的委屈，但老公不领情，骂她没本事，骂她性冷淡，骂她扫把星……她无法忍受下去，主动提出离婚，为了让儿子跟自己，她答应了前夫的要求：不要抚养费。

　　讲到这里，她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我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这几年你都是一个人吗?

　　这样的喜欢一个人

　　她突然笑了，很灿烂的笑着，我却吓了一跳，怎么感觉这不该是她的笑容呢?她打开钱包，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照片，也是很清秀的一个人，和她的气质很配。

　　她看着照片里的他，跟我说：我差点和他在一起了呢。语气幽幽。

　　那为什么没在一起呢?她敛了笑意：我怎么能拖累他呢，带个孩子，赚钱不多，而他刚工作不久，正是需要没什么负担地闯事业呢。

　　她站了起来，说随便走走吧。我们开始漫步，顶着大太阳。走着走着，她又说：前几天我在Mall里看到他了，和一个女孩手牵手。

　　迎着我的目光，她笑了笑：你别担心我，我能想通，我喜欢的人，能幸福多好。

　　我鼻子有点酸，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她就像要给我补偿似的，开始主动说：还遇到一些男人，他们对我有想法，我知道，可我不喜欢他们，就不会和他们有瓜葛，有时候他们想帮我，我拒绝，不是我不需要，是我不想欠他们的。

　　我决定转移一下话题：你儿子今年多大了?乖不乖?

　　她笑：快10岁了，不乖，整天给我惹事，上星期我还被老师请到学校，说他和同学打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个同学让他回中国呆着去。我没说他什么，男孩子有点骨气没什么不好。前几年我就送他去练跆拳道，他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将来到哪里都不会受人欺负。

　　我不知道这样的教育方法好不好，但对这小男孩的将来充满了好奇，他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呢?“冷清秋”的儿子应该也是很特别的吧。

　　往回走的路上，Tracy问我：你觉得我会得抑郁症吗?我又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么问?她笑了：前几天有个黑人女工友偷偷问我多久没有男人了，我说快4年了吧，她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说我肯定有病了。

　　我告诉她：你不会的。

　　很显然，对于这么肯定的答复她的态度有点不肯定。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冷清秋”，她的内心何其强大，怎么会那么容易地被生活打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