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她已经成为城市历史的一部分。她们不是垃圾,不是耻辱,应该受到天使的庇护,回避她们,就像嫌弃靠卖身养活自己的母亲一样可耻。
人们越来越多地谈起玛丽。报纸用一大版介绍玛丽,标题是“83岁的娼妓”。关于玛丽的话剧在剧场里上演——扮演玛丽的女演员,涂着满脸白粉,模仿玛丽佝偻但努力挺直身子的样子,缓缓从场上走下,在追光里扬起自己的手臂。
所有观众都在鼓掌。
“当我走下舞台,弓着腰从人们跟前走过,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人朝我喊‘玛丽小姐,你活得真漂亮!’人们不是为我五大路子喝彩,而是被玛丽小姐感动了。” 扮演玛丽的女演员回忆自己谢幕时的盛况。
有人得到消息,辗转找到玛莉——她终于还是住到了乡下的养老院里。
洗去了满脸白粉,用回了本名,穿上了棉布便装,她卸妆后的样子是那么简单。孤独的一生将要落幕,但爱和尊严从来也没在她的心里消失过。
有一天,身患癌症的元次郎,画着完整的妆,来到养老院,用最质朴动人的方式,唱了日文版的《My way》。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玛丽演唱——
“我爱过笑过哭过,满足过失落过,我毫不羞愧,因为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活着。我有过后悔,但很少。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并没有免除什么。是的,有过那么几次,我遇上了难题。可我吞下它们,昂首而立。明天我将离开世界,与你们一一告别。这些年我过得很完整,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活着。”
元次郎每唱一句,玛丽就点一下头。
没有让她讲述什么,没有让她回忆什么,元次郎拉着她走开,挪动着小步子,留下一对快乐的背影。
他们拉钩说,要活到一百岁。
横滨玛丽,1921年生,就在元次郎去世的后一年,她也走了。她活了84岁。她真名叫西冈雪子。
专门拍人物肖像的自由摄影师森日出夫,把玛丽的头像放在了他摄影集子的第一张,黑白的,很有味道。他说:“这张很好啊,玛丽小姐以后都可以拿来作遗像,是很好看的照片呢。”
是啊,她曾那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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