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产量的提高,朝鲜农业政策的变化更令人关注。据介绍,早期朝鲜农场生产的作物,除少量留给农民作为口粮外,全部上缴国家,再由国家统一分配给农场,用来购买农业机械等物资。自九十年代起,由于经济困难,国家划拨在很多时候成了“一纸空文”,有的农场就偷偷截留部分收成,使国家无法掌握真实的产量。
自 2013年开始,朝鲜开始切实施行 “三三制”的分配方式,农场的收成三分之一上缴国家,三分之一留作再生产之用,三分之一归农民个人。由于多劳多得,农业生产积极性提高,产量随之上升。洪元哲说,过去经常需要学生、公务员、军人下乡“支农”,才能完成农场的生产任务,现在他们向农场申请,对方都不接收,因为农场自己生产能够获益更多,否则还要分给来“支农”的人。
事实上,朝鲜的农业机械化在1990年代以前曾经达到了较高水平,但此后市场的崩溃和外界的封锁、自然灾害等原因造成了经济大滑坡,缺乏原油、机械老化使得朝鲜农业重新回归“手工作业”。近两年来,朝鲜展开了大规模的土地平整运动,并引进、吸收、消化了一批农业机械,机械化水平再次提高,也推动了粮食产量的增加。
与农业类似,在工厂中,朝鲜也施行了类似的分配方式,而且允许工厂自主定价,从而使工厂参与市场竞争,经营良好和经营不善的工厂工人收入差距开始拉开。
陪同笔者的外务省工作人员,其中一名普通工作人员月薪是2400元朝币,另一名科长的月薪是3000元朝币,这在平壤只能买一瓶矿泉水。不过,外务省会每周发放食用油、蔬菜等副食品,每天中午的工作餐只需5元朝币,因而并不显得捉襟见肘。相比于公务员,在经济部门工作的人收入就会高很多,如一名在国营企业的总公司工作的人员,月薪可以达到37万朝币。不过,这些单位就没有类似公务员的副食品发放了。
不过,朝鲜仍然忌讳谈及“贫富差距”这一现实,在笔者向外务省人士提到朝鲜形成了一个因从事贸易致富的“钱主”阶层时,对方连忙否认,表示在朝鲜普遍收入差距很小,没什么所谓的富有阶层存在。
犹疑中的开放:放开的通行限制与受限的手机
朝鲜实行户籍制,粮食配给与户籍有关,一般地方的民众无法随意到平壤居住,除非工作调到平壤。而作为首都的平壤市民也享受着高于一般地方居民的物资配给和生活水准。能在平壤居住的,除了一些世代居于此的市民之外,多为工作在平壤。
朝方人士对此解释称,“如果谁都能到平壤来,那就乱了套了,地方的土地也没人耕种了。”不过,由于自由市场这一新兴经济形式的出现,目前朝鲜郊区的农民可以每天白天来到平壤的自由市场卖菜,晚上再回到农村。
根据笔者以往的经验,朝鲜国内不允许自由旅行,必须持有通行证才能在城市间通行。但朝方人士对笔者称,目前这种限制已经有所放宽,除非是到新义州等特殊地区,一般城市都可以自由前往。
更加开放的通行政策背后,是金正恩执政以来国家对经济控制的适度放松,朝鲜经济趋于活跃,财富也开始积聚,而这进一步为朝鲜原本处于停滞状态的经济带来了可贵的资本和消费能力。
2015 年初,朝鲜拟定了13个经济特区的发展规划,对外招商引资。据外务省人士称,朝鲜制定了诸多优惠政策,而且企业来得越早,条件越优惠,不过,目前外资主要来自于临近的中俄两国,因为这些国家对朝鲜比较熟悉。很多欧洲企业也希望投资朝鲜,但由于朝鲜半岛目前还是“停战”状态,并非和平国家,欧洲企业认为风险太大,投资得不到保障。
目前到朝鲜投资的以中国企业最多,罗先经济特区有200多个朝鲜和外国的合资企业。外务省人士向笔者举例介绍,一个中国企业到朝鲜江陵的长津湖种植绿茶,由于当地的气候、水土和杭州西湖接近,种出来的茶叶质量并不输于龙井茶。
不过,笔者也明显感到,相比于朝鲜国内的经济改革,朝鲜对外开放的力度有限,而且国家仍然希望将开放控制在一定的区域、范围内,避免对目前的体制造成过大冲击。另一个侧证是,此次以劳动党建党七十周年为契机,朝鲜首次邀请了大量国际媒体访朝,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姿态,但在实际操作中,朝方仍对媒体接触朝鲜社会进行了一些限制,没有完全放开自由采访。
随着朝鲜核能力的发展,朝鲜认为其政权的安全得到了一定保障,在这种情况下,朝鲜提出了“核武和经济并进”的政策,实际上对原本“先军政策”下过度向国防倾斜的经济做出了调整,更加重视农业、轻工业的生产,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以此获取人民对于政权的支持。与金正日相比,目前金正恩对经济单位的视察和对经济建设的批示明显增加,也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一些广为流传的说法未必符合实情。韩国媒体曾报道,金正恩上台3年后,开始试图摆脱金日成和金正日的影响,开创自己不依赖前代领导人“庇护”的“独自领导”,并减少了纪录片中对前领导人的提及和头像悬挂,甚至是“去金日成、金正日化”。事实是,据笔者所见,朝鲜对于前领导人的提及并没有减少,这点不论在街头的标语和纪念物上,还是在当前领导人的演讲中都很明显。而朝方人士也向笔者证实,朝鲜目前的指导思想仍然是前领导人提出的“主体思想”、“先军政治”、“建设社会主义强盛国家”(不过,朝鲜已经放弃了最初使用的“强盛大国”的提法,在笔者提到“强盛大国”时,朝方人士两次纠正笔者,改为“强盛国家”,这也更加符合朝鲜的实际情况)。
还有一种说法是,在金正恩领导下的朝鲜已经放弃了“社会主义”,转向“主体思想”,又称金日成主义。在朝期间,笔者无数次看到平壤当地的标语中出现“社会主义”的说法,如“誓死守卫以金正恩同志为首的革命首脑部”、“社会主义宪法”等,朝鲜显然仍然坚持社会主义,只不过是“我们式的社会主义”,把社会主义普遍原理与朝鲜国情相结合。
在国内经济改革取得进展的情况下,朝鲜正在推动开放进程,在这一过程中,来自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无疑是宝贵的。不过,朝鲜缺乏中国开始改革开放时对国家安全的自信,同时,其进程也受到美国等国家对朝鲜安全压力的影响。
从朝鲜政府的立场出发,希望同美国达成和平协定,终止朝鲜半岛的“停战状态”,为朝鲜对外开放和招商引资创造更好的条件,促使朝鲜经济根本性好转和政权的巩固。从减少朝鲜政权的“不安全感”和朝鲜半岛冲突的角度,朝美两国的和解无疑是推动朝鲜重新回归国际社会的必经之路。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被允许。”10月12日离开朝鲜时,笔者再次拨打了一位在朝鲜的华侨朋友的电话,手机里又传出这样的声音。朝鲜的对外开放必将是一个渐进和充满犹疑的过程,就像这手机一样,虽然已经很普遍,但本地人的号码和外国人的号码又处于不同号段,互相不能通话——“他们”和“我们”,毕竟还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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