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算是最理想的情况,高院一年多不满员的情况在历史上也是前所未见的。因为历史上高院一向被视为三权中超脱政治的机构,因此不论什么年景,总统和参议院都会本着合作的精神处理大法官提名问题。即使是存在意识形态和党派政治的斗争,上述案例中席位空缺时间最久的也不过是里根时期的8个月,考虑到前任大法官辞职是在休庭期前夕,对高院产生的影响也就四个月不到。而且历史上即使是大选年,也有累计18位大法官得到参议院批准,其中不乏艾尔斯沃斯、坦尼、蔡斯、富勒四位首席大法官,和布兰戴斯、卡多索这样名垂青史的法学家。
但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个在大选年被提名的大法官墨菲已经是1940年的陈年往事,而当时民主党如日中天、罗斯福位高权重连任无虞,可以说根本不存在来自参议院的提名压力。而如今高院早就不再被民众视为超脱政治的司法机构,而被看作实现各党派政治经济社会议程的快车道,任何对执政党政策的不满意都试图通过高院来推翻,结果把法理的辩论变成政策的博弈。而2000年高院按党派站队、保守派保送布什当选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在位时间最久的斯卡利亚西去,正好可以重塑高院格局,权衡利害两党恐怕都不会在这场斗争中轻易放弃。
2010年10月,美国最高法院法官合影。 视觉中国 资料图
提名迷思
到了美国东部时间晚上8点半,本来在度假打高尔夫的奥巴马也召开紧急记者会,一方面表示对斯卡利亚大法官的悼念,一方面明确表示自己将会提名斯卡利亚的接替者。虽然这番表态形同是向共和党宣战,但今夜睡不好觉的恐怕也包括自由派。
在自由派看来,奥巴马的司法哲学并不清晰。虽然奥巴马在哈佛大学法学院曾经担任《哈佛法律评论》的总编辑、且曾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宪法学,但从他提名的各级联邦法官的司法实务的背景中无法准确的判断奥巴马自己的司法哲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相比小布什,奥巴马的提名人选在性别、族裔、性取向上更加多元化,更符合自由派的政治正确。他第一位提名的法官是一位黑人男同性恋,所有提名的法官中有一半是女性、19%是非洲裔,甚至连亚裔联邦法官也从人数上的个位数迅速提高。相比之下,小布什提名的法官中仅有23%的女性和7%的黑人。
且过去提名的两位大法官索多玛约和卡根虽然符合“追求男女平等”的政治正确,但在被提名的时候都遭遇到了来自本党同志的质疑。自由派们认为他们并不是自由派,而是潜藏的中间派。这其中以卡根受到的质疑最多,因为和其他现任大法官不同的地方是卡根从来没有担任过联邦巡回法院法官的经历,因此左右两派都不能从她过往的判决来推断她的司法哲学和主张,而上一个没有担任过法官直接当大法官的人则要追溯到1972年的伦奎斯特和刘易斯。
正是奥巴马这种“多元化高于司法哲学”的选人模式,导致共和党在2010年强力狙击奥巴马的一个巡回法官提名。当时奥巴马提名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教授古德温•刘出任联邦第九巡回法院法官,但共和党因为担心古德温•刘会以此做台阶在之后获得攀登高院的机会,到时候会因为其“第一个亚太裔高院大法官”的身份而难以阻挡,于是以刘司法哲学过于自由派为由对其进行了一年三个月的围追堵截,在2011年成功封杀了刘的提名。但意外的是,在失去联邦巡回法院提名的机会之后,刘却被加州州长任命为加州最高法院法官,这为他日后卷土重来留了一线生机。
而且因为刘的提名战过于惨烈引发了亚太裔社区普遍的不满,这导致在2012年总统大选失利的共和党在面对另一个亚太裔被提名人的时候显得畏首畏尾。2013年1月3日获得奥巴马再度提名的Sri Srinivasan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正在反思大选失利、未来方向不明的共和党参议员们在5月23日给Srinvasan全部投了赞成票,本次参加总统大选的共和党参议员卢比奥和科鲁兹都投票支持,让他以97-0的结果获得提名。而这位印度裔的法官也并非根正苗红的自由派,他曾经在小布什政府的司法部工作五年,还曾给安然丑闻案中涉嫌欺诈的高管打过官司,连奥巴马团队内部都对其颇有微词。
而他被提名的巡回法院也不是像刘那样远在西海岸的第九巡回法院,而是皇城根下的哥伦比亚特区巡回法院。哥伦比亚特区作为美国联邦政府绝大多数机构的所在地,该地的联邦地区法院及其上诉法院在受理这种涉及联邦机构的案件上有着其他法院不可比拟的经验和完备的案例法。且因为国会特别授予特区巡回法院处理针对某些联邦机构的上诉,所以其判决也因为联邦机构的全国性覆盖而间接具有全国性效力,其地位远超司法效力地域化的其他巡回法院,因而被誉为“小最高法院”。而在该法院担任法官也是通往高院的绿色通道,现任首席大法官罗伯茨、现任自由派大法官旗手金斯伯格和七八十年代的首席大法官博格都是出身特区巡回法院,这种近水楼台的优势是别地方巡回法官不可比拟的。
选情冲击
现在盛传Srinvasan是“待任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如果奥巴马真的做出提名,那么无疑会让科鲁兹和卢比奥如鲠在喉。假设他们反对,民主党就会指责他们将党派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假设他们不反对,则会出现言行不一丧失选民信赖乃至输掉选举的后果。
可如果共和党真的能将提名拖延到明年,那么则又存在一个新问题。参议院审议批准总统提名人选自然是宪法白纸黑字的权力,但这个权力可以行使到什么程度宪法中则没有给出答案。如果事情真的如共和党所设想的发展,结果间接导致高院无法正常运作,那么则可能涉嫌滥用参议院宪法权力,危害三权分立的制约与平衡。一旦开此先例,恐怕对整个宪政体系的伤害将远大于输掉一次总统大选。历史上强力如罗斯福,其“高院打包”方案也因为严重威胁宪政体系运作而无法没有办法得到民众和本党占绝对多数的国会支持。共和党如果真的要和白宫死磕到底,那么等于是给民主党吹响了动员令,恐怕对他们今年各级选举冲击也不容小觑。
而且奥巴马虽然只剩一年,但也很可能因为毫无顾忌而和共和党拼个鱼死网破,索性陪着共和党把事儿搞大,最大化的利用此事对大选产生的冲击来催票,置共和党于两难处境,为自己的接班人铺路扫雷。而一旦选情不妙,共和党能否团结一致也是疑问。总统只有一人,只要他拿定主意就可行事;但共和党参议员有54人之多,内部还有几个派系,成员之间还有矛盾心结,很容易会在压力下分化瓦解。毕竟要选总统的只有科鲁兹和卢比奥,其他人还是要争取连任的。
高院案情
可不管接下来剧情如何发展,高院几个月凑不齐人手是肯定的了,因此一系列重点焦点案件悬而未决也颇引人注目。
今年对于高院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寻常的年份,既有事关种族平权的Fisher v, University of Texas的“二进宫”,也有时隔多年重回视线的堕胎权利案Whole Women's Health v. Cole,还有决定民主党票仓的公立工会生死存亡的Friedrichs v. CTA,关乎数百万非法移民未来的United States v. Texas,老调重弹的奥巴马健保“又一案”Little Sisters of Poor v. Burwell,以及选区重划的Harris v. Arizona Independent Redistricting Commission......可以说个个都是重头戏,个个都能对美国宪政和社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保守派自由派的各路组织早早就开始了动员,天天把高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保守派的中坚斯卡利亚大法官居然“在睡梦中平静的离世”,给他身后的高院砸出一个不平静的结局。或许这样的结局,才符合他“多姿多彩”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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