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奇亚德这样的外国人,在法国被抓进监狱,亲戚不在这边,根本就没人去监狱探望他。法国政府就指派一名探访者,每周去监狱看他一次。我退休后就做义工,专门到监狱探访这样的人,陪他们每周聊一次天,每次一个小时。奇亚德被抓到现在,我已经探访他两年了,一共探访了89次。”
格鲁洛先生说,奇亚德非常聪明,刚进监狱的时候几乎一句法语都不会说,他们还需要用英语交流,后来奇亚德的法语进步很快,在监狱里他还当起了会计。探访人相信奇亚德是无辜的,通过89次的探访,他认为奇亚德是个善良的人,他愿意为此出庭作证。格鲁洛举例说,奇亚德对人态度很好,和监狱里工作人员相处融洽,而且他非常守时,不会像多数羁押人员那样随便找个借口就放探访人的鸽子。
大家津津乐道地猜测谁是凶手,至于死者所遭受的痛苦与折磨,很快就被忽略,直到辩方律师又出示了一个证据,才把旁听者拉回到血腥残忍的现实。法医鉴定发现,死者胡媛娥的肛门内外一共有13道伤口,并且流过很多血,这些创伤不可能来自男人的性器官,应该是硬物伤害所致。警察至今没有找到这个硬物,更无法确定是谁干的。
据其他卖淫女说,胡媛娥生前有一位欧洲裔的情人,这位情人也有暴力倾向,曾经因为持刀伤人被警察传唤过。但是,警察对此人的调查最终不了了之。
胡媛娥的家人或是奇亚德,作为贫穷的外国人,他们不可能为调查和诉讼掏一分钱,从律师到探访者,一切费用都出自法国政府。当然,政府只能提供基本的法律权利的保障,但不可能在这种调查中动用更多的公共资源。
一桩疑点重重、线索稀缺的站街女命案,看起来将长久地悬在半空,无法解开谜团。
第三天上午,法庭调查结束。休庭时,辩方的光头律师打开法庭的窗户透气,他站在窗前沉默不语,一股又冷又湿的空气直扑进来——这是典型的巴黎深秋的天气,大西洋上空的风暴夹带着冻雨整日侵袭这座城市。窗外是始建于公元651年的“神宫”医院和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如果说西岱岛上保存完好的古建筑让人感到穿越,与之一起穿越百年的是无数流落他乡的人所经历的动荡与苦难。这些人有的是施暴者,有的是被害者,他们要么苟活,要么死去,有的逍遥法外,有的得到惩罚。几个世纪以来,巴黎作为欧洲大陆的中心,慷慨地收留了无数避难者,可惜这些人却很难融合进来。阿拉伯人,黑人,中国人,来到巴黎之后都成了空无一物(包括合法身份)的人,在这里,最常发生的就是他们之间的野蛮伤害。
再次开庭,光头律师做最后陈述,他直视着3名法官和8名陪审团成员,提醒人们,对于有很多疑点和灰色地带的案件,应该首先认为被告人是无辜的,“我再次请求你们慎重,确认自己在没有丝毫疑虑的情况下做判断,否则,我不知道你们今晚是否可以睡得安稳。”光头律师的声音在法庭内发出金属撞击般的回响,让人觉得四下里异常安静。
庭审最后的步骤是陪审团闭门讨论。“讨论多久?”一位听众问站在门口的宪兵。“最少要——”书记员经过,立刻提醒宪兵:“没有最少时间。”
“最少也要三个半小时。”宪兵看书记员走远了,偷偷跟旁听者说。在这段时间里,所有旁听的人几乎一个都没有离开。
下午5点多,天已经黑了,重刑法庭门口的走廊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等候结果的听众们昏昏欲睡,靠在椅子上或是索性坐在楼梯上打盹。奇亚德的探访者格鲁洛先生靠在一个角落里看书。4个多小时以后,当宪兵再次把人放进法庭,大家都睡眼惺忪,像是又过了一天。
判决结果让许多人意外——强奸、杀人罪名成立,26岁的奇亚德被判入狱20年,出狱后将被驱逐出境,永生不得踏上法国领土。法官用极快的语速念完判决书。奇亚德依然如故,脸上没什么表情。
书记员、胡媛娥的代理律师都忙于收拾材料,被告人的光头律师则靠在隔离栏杆上,和奇亚德轻声说着什么,看上去他比当事人还要遗憾,最终,只见奇亚德轻轻摇了下头。旁听席上,格鲁洛先生笔直地站着,凝望着奇亚德,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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