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个小时的等待后,从首都国际机场三号航站楼的国际到达大厅B出口走出一群四五十岁、面容憔悴的人,许多人身上穿着廉价的迷彩服,背着迷彩包。站在无界新闻记者身边的常乐(化名)低声叫了一声:“妈妈!”人群中走来一个穿黑衣服、个头瘦小的中年妇女,隔着一米高的玻璃护栏跟他抱在了一起。
从伊通来到“老牛圈”
这是分隔了半年之后的重聚。对于常乐来说,时间却长得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去年年底,常乐的父母,两个来自吉林省伊通县河源镇的农民,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俄罗斯有个中国人开的农庄,想要雇佣一批中国农民去种地,开出的工资是每人每个月五千块钱,还管吃住。“我们跟韩XX小舅子签的合同。说的是两亩三分地每人,早六点晚六点,零活没有,浇水打药都不用(干)。柿子下来给打款。”和常乐的父母同去俄罗斯打工的周二迁(音)后来告诉记者。
“这工,一个月五千块钱。八个月四万,俩人八万。去掉一万多块钱吃的,(每个人)还得剩三万多。老挣钱了!”带队的农民潘录向无界新闻记者仔细分析收入——在去俄罗斯之前他显然曾经多次琢磨过。见记者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他赶快补充道:“他管吃的。咱们在那疙瘩吃个零嘴,鸡蛋了,饼干了,咱们得花点。打出来两人一万多块钱吧。”
2015年1月5日,在通过中间人办妥了为期三个月的商务考察签证后,33位伊通农民坐上了前往绥芬河的火车。他们在那里转车前往黑龙江的东宁,然后在东宁入境俄罗斯,飞往莫斯科;再由莫斯科飞往伏尔加河畔的萨马拉州,最后到达萨马拉州的一个农庄。直到他们回到国内,也没有人完全清楚自己究竟在萨马拉州的哪个地区。潘录最后是这样向记者解释他们务工半年之久的地名:“具体哪儿……萨马拉,格尼兹啥,反正菜园子是个牧场,叫老牛圈。”
罚款,赖账,半夜鸡叫
在“老牛圈”,他们见到了农庄的主人,也就是上文提到的“韩XX”,一个来自齐齐哈尔的中国人。在见到韩某的当天,他们的护照、身份证以及随身带的现金便被要求全部上交。尽管仍有些疑惑,但之前听中间人和农庄的其他工人说这都是必须要做的,33位农民便照办了。大多数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的护照和身份证。能够拿回来的寥寥几个人,则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往韩某指定的账户里打了至少2.5万到3万元人民币。
农民们很快发现,工作远不止“伺候黄瓜和柿子”。原来说的不需要负责浇水和打药的工作,现在全都得自己干。“翻趟,洗苗,栽苗,伺候大棚……”潘录一件一件地数落农民们的工作。
他们每天工作的日程表是:凌晨三点起来下黄瓜,七点半吃早饭,八点再开工;一点钟吃午饭,吃完继续干活,到晚上,晚饭后还要干,直到十点钟;要是夜里蔬菜要装车,还得跟着装车到大半夜。“嘴里嚼着饭就去干活。”同去的一位没有透露姓名的农民说。睡眠不足自然成为了大问题。这位没有透露姓名的农民在浇水的时候,困得一屁股掉到水洼里去了。“站着都能睡着。”其他人纷纷形容道。
住的条件不算好。潘录说:“都是板房,烧着炉子。有电褥子还够暖和,没电褥子会冻得够呛。”伙食也不好。“刚过去都是些冻白菜,主食是大馒头。中期有青菜汤。说七天改善一次伙食。不一定(改善)。也做过红烧肉。”
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也没有跟周围村子里的俄罗斯人接触,33位中国农民就这样开始了在异国他乡的艰辛劳作。这种就像小说《高玉宝》里“半夜鸡叫”片段勾画的痛苦生活,还不是全部。农民们在度过了20天后,又发现了新的问题:钱。
因为劳动量实在太大,常常有每天干不完活的情况。韩某便做出了规定,完不成工作就得罚钱。“我们每天挣一百六七吧,他一天就罚你最少两百。”周二迁说。黄瓜要摘下来,要装车,中国农民干不完,韩XX雇佣当地的俄罗斯人干,然后从农民们的工资里扣款。“等于是我们雇老毛子(俄罗斯人)干活。”农民们告诉无界新闻记者。这样下来,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拿到,农民们反而先赔了钱,半年多时间里,单人扣钱最高额达到了三万多人民币。
实际上,就算是没有罚款,农民们照样拿不到一分钱工资。对方说好到俄罗斯后就给农民们的账户上打一万五,“今天说明天打(款),明天推后天。就这样耍无赖,就是不给钱。”农民们在记者身边越说越愤怒。其实,在前往东宁的火车上,几个认识韩某的“老板”已经向他们透过这个人的底。“说他叫’韩大赖’,从来不给工人开支。”周二迁说。
“他放出话来了,谁在我这儿干活拿过钱的?”
“开会说,看你们谁能飞出去啊?我在这个地方让你谁回不去就回不去。我整死人就像踩蚂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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