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生活中,不管是和家人还是和朋友,双方都很少主动提及中日之间的那段敏感往事,但每当与丈夫的同事聚餐喝过酒后,日本人就会“没完没了地道歉”。王宏伟说,一开始还挺感动的,但后来发现他们“一喝多就道歉,而且问题是天天喝。”
这样的场景也经常发生在家里。一家人坐在榻榻米上小酌之后,公公就开始向儿媳认真地鞠躬道歉,已经坐得双腿麻木的王宏伟也只能毕恭毕敬地鞠躬回礼。
亲家母来日本时,公公也会道歉,“然后我妈就很大度地原谅了他,”王宏伟说,每次,自己的母亲都会像外交官一样告诉对方:“这是过去日本政府的事,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咱们之间还是中日友好。”
“其实我公公、婆婆也是战争的受害者。”王宏伟说。婆婆自幼丧父,继父被征兵征走后死在战场,为了能有个顶梁柱撑起家庭,她大姐很快结了婚,但没过多久姐夫同样被征兵后死在外面。因为家境贫寒,学校发的雨鞋她也舍不得穿,光着脚走到学校门口才舍得穿上。
家人和朋友的道歉已经让姐妹俩习以为常,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王梓一次面对来自儿子的道歉。有一天,正在读初中一年级的儿子放学回家之后对王梓说:“妈妈,今天我们在教科书里学到,日本侵略中国这件事。”王梓意外地说:“是吗?你们学这个了吗?”
“是的。”儿子从书包中掏出历史教科书,边翻边说:“就这段历史,妈妈你看,那时候日本人对中国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真是对不起。”王梓摸着他的头说:“孩子,你身上有一半也是中国人,你不用跟我道歉。”
回国探亲时,王宏伟会嘱咐两个儿子尽量说中文,让孩子尽量表现得不像日本人,以免被人说成是“小日本鬼子”。她自己除了会会老友,也很少出门,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待着,“我妈做了好吃的我就吃”。
低头思故乡
孩子们背的第一首“汉诗”
就是李白的《静夜思》
故乡,对于这些取得日本国籍的中国新娘而言,有着更为复杂的体验。王梓还记得十九年前第一次回国时,满怀激动地扑下飞机,“以为全国人民都张开怀抱拥抱我这个海外游子的归来”,可海关的小伙子脸色却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翻看着她的护照说:“日本人,那边排队去。”
在支援会教孩子们学习中文时,孩子们背的第一首“汉诗”(中国古诗在日本统称为汉诗)就是李白的《静夜思》。前年中秋节夜晚,全家人在院子里的草坪上赏月时,王梓的女儿突然用中文缓缓地说出一句“低头思故乡”,没有说其他三句,只说了这一句。那一刻,王梓觉得,11岁的女儿似乎理解了自己作为一个异乡人的感受,顿时热泪盈眶。
王宏伟想教孩子们用中文背诵另一首在日本家喻户晓的杜甫名诗《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但被姐姐王梓制止了,“这个太悲了,还是先放一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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