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6.07
埃博拉病毒通过液体传播,包括汗液、精液、眼泪、唾液等。很多人被检测出阳性,都是去参加了他们病死的亲人的葬礼,他们会直接接触病人的尸体,包括清洗尸体,甚至在停尸房里吃东西。而感染埃博拉病毒而亡的人,尸体仍然在分泌液体。在乌干达,他们会在人死后用毯子包裹尸体,吸干尸体分泌的液体,这种习俗加快了病毒传播的速度。
感染的孕妇更危险,因为她们每周都要去产婆那里做检查,但产婆并没有必要的防护措施。这个产婆会把病毒传染给她见到的每一个孕妇。不幸的是,如今还没有孕妇存活的案例,我们这里也不例外。更糟糕的是,我们接收了一位已经感染的产婆,但她在过去的几周里一直都在工作。这是个很残酷的事,一个原本帮助别人的人,如今却成了病毒传播的中转站。医院内传播的可能性和埃博拉极高的致死率,加剧了当地人对医疗队的不信任。我们把他们还没有显现出病症的亲人带走,还给他们的却是一个密封的尸袋。谣言开始四溢,说白人带来了埃博拉病毒。(而另一名无国界医生Jagatic医生也提到,在这些对于伊波拉病毒非常敏感的高危区,当医生们穿着“太空服”进入村庄喷洒消毒药物时,很多人会觉得他们在传播埃博拉病毒而不是在与之抗争。)这给复诊造成了很大的阻碍,然而不复诊,带来的是更多的死亡,而高死亡率也加剧了谣言,我们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们治好,然后送他们回家。昨天,我们有两名病人治愈出院。当他们走出病房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鼓掌欢呼,让人格外动容。今天,我们可能又有一名治愈的病人,我正在等待她的检查结果。卡车运来了一名病的很重的妇女和孩子,待会再写。
2014.06.08
随着我离开的日子临近,我不由得产生一些愧疚感——愧疚于我不能做的更多、更好、更快。但我觉得愧疚感更多是因为,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但病人们不行。昨晚,我们接收了一个年轻的男孩,他和他的母亲一起被送来。他们被锁在屋里四天,因为他们发病了。不幸的是,耽误就医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他的母亲去世了。这个9岁的男孩坐在她母亲的尸体旁,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隔离区里。他的父亲和兄弟们走了25公里来到隔离区,他们的村子已经将他们驱逐出去,并称他的父亲也有了症状。MSF团队派了辆车接他们,但他的父亲拒绝了。幸运的是,另外3个孩子没有出现症状。但我担心的是,当那个父亲徒步走了25公里,一个孩子被他背在背上,病毒很有可能已经通过汗液传播了。
当9岁的男孩被送到隔离区时,他的脉搏很微弱。他的衣服很脏,于是我们给他换了件新衣服,我让他笑一笑,在那个笑容里,我好像看到了希望。感染了埃博拉,你不可能死得很安详。你的朋友、家人都不在身边,你只能被这些白大褂照顾。这些人死的时候,都很孤独痛苦,他们看不到人们的脸,甚至不知道家人是否在身边。我在美国看到的所有讣告都有这样一句话“家人陪伴在床边,他们安详的去了。”我没能给这个小男孩写下这句话,那天晚上,他就离开了人世,虽然他的笑容曾经让我感受到希望。在寂静的黑暗中,他躺在病房的地板上,因病痛大量呕血。
我只能想象他最后的日子——被恐惧的家人和邻居锁在屋子里,在卡车的后车厢里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被穿着“太空服”的外国人放在隔离区里,最后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现在没有更先进的手段去拯救更多的人。当疫情得到控制,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反思,但现在,我们还有更多的病人需要帮助。
2014.06.10
我刚刚结束了两个小时的卡车之旅。现在的我,在尝试回忆这过去的三周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是WHO第一次特意派送特殊急救护理的临床医生到这个地方,尝试去提高重症垂危的病人临床护理水平。他们曾经派来了无数的医师,包括流行病学家,人类学家、感染控制和预防专家,这些专家也为提供护理和控制疾病传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这次派遣急救护理专家却是比较新的尝试。我觉得这次行动带来了很大的希望,我们也有很多收获:
1. 埃博拉造成的死亡,可以通过早期积极的紧急护理减少。我认为,更重要的是要根据需要,进行持久的,对于治疗方法的重新评估和调整。其次,因为疫苗和抗病毒药物还需要时间研究发明,积极化的支持性疗法现在还是可以实施的。由于增加的诊所量所减少的死亡率,增强了医患之间的互相信任,并且可在病人感染早期就检测出来,从而减少传染可能性。
2. 人们对埃博拉病毒的恐惧,其实和病毒本身一样可怕。这在埃博拉病毒感染病人的临床治疗中是个极大阻碍。对我来说,这个任务最难的部分是从日内瓦去往几内亚的前一周。我被病毒的传闻吓到了(百分之九十的死亡率,身体的每一个孔都在流血,病毒屠戮了整个村子等等)。但其实,埃博拉病毒确实极具传染性,但有出血性并发症的概率只有50%-60%,并且如果接受积极的临床治疗,还是有一定的存活可能性。在对抗病毒的过程中,征募医疗人员和追踪接触者是最关键的两部分。恐惧会对这两部分工作产生极大的阻碍。病人们对于隔离区持有恐惧心理,因为他们看到的都是片面的:朋友和家人只是因为很常规的腹泻或呕吐症状被送到了医院,回来的时候却是标有严禁触摸的袋子和装在袋子里的尸体。
另外,试图征召一个医生来一个资源匮乏的地方,对抗这种等同于死神的病毒,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是根据事实数据和我们的经验,病毒的传播是可以通过有效手段进行控制的。我曾经对Rob Fowler说道:“你要是不赶快把我送上医院,我很有可能就不干了。”那个时候的我,对自己能够做到多少感到很焦虑,也担心自己的安全,担心可能会给家庭带来危险。但现在看来,搭上那架飞机,完成这项任务,是我在职业生涯中做过的最困难的,也是最棒的一次决定。破除谣言,提供强化的医学临床支持,会让病人一有预兆就及时就医,也会让更多的医疗工作者加入治疗的工作中。
3. 结构组织和灵活性的结合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果。各种健康护理中心不仅可以担任一起工作的重任,并且非常清楚团结合作的力量远大于单兵行动。无国界医生组织和WHO都是能力非常强的医疗组织,如果一起合作,成果非常显著。如果没有无国界医生组织,我不会有机会去单独关注病人护理;如果没有世界卫生组织,无国界医生组织可能也会做到如此优秀的临床护理,但不会从这么多专家那里得益甚多。组织的和地区的协同合作尤为重要。这次疫情爆发的地点有地缘政治意义。我很担心,病毒可能会传播的更广。我既为这次的急救护理为埃博拉病毒的抑制产生的成果感到高兴,同时也为在还有未完成使命的时候,即将离开这片土地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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