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镇,贷款、卖掉房产、辞去公职投资加纳采金者不在少数。
今年上半年,加纳采金最热时,大家见面都会问“装机了没有”、“入股了没有”。“机子”是上林特有的抽砂机,2009年明亮镇仅有一家抽砂机工厂,在加纳采金热的带动下,现在至少8家。原来一套不过5万元,现在超过20万元。
工人们将组好的套机搬上集装箱,一天可发四、五个集装箱到加纳。2009年到2012年,上林赴加纳采金的人数,据加纳・中国矿业协会秘书长苏震宇推测,“不会低于1万人”。
他的推测是依据加纳骤增的中国采金工地,一些早期采金老板入股的小金矿,已从2009年的1个扩张到二三十个。
陈龙所在工地的老板,原在西藏、四川采金,后考察了李增全在澳芬河的采金工地,决定上马“振动筛”,这是一种比抽砂机投资成本更大、作业量更大的采金设备,24小时3班作业。
2011年12月,这个工地投资2000万与地主合作,截至陈龙遭射杀,投资已超过1亿元。
2012年10月18日,明亮镇街上,留守老人告诉新京报记者,大部分青壮年男劳动力,都去加纳,老人、妇女和儿童留在家里。
上林县十五年前热极一时的采金潮,卷土重来。
与“地主”合作
地主并不反对与中国人合作采金,除了经济利益,还因当地人的采金工艺落后
“加纳法律规定,所有小矿只能由加纳本地人开采,但只给政策并不可行,加纳人还需要资金、技术和设备。”10月30日,加纳-中国贸易促进会会长Bernard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介绍。
加纳法律将金矿分大矿和小矿两类:25英亩以下小矿仅限加纳本国人开采,外国人只能投资开采25英亩以上的大金矿。
公开资料显示,加纳素有“黄金海岸”之称,黄金开采已过百年,目前探明黄金储量约985吨,是非洲第二大黄金生产国。
“大矿门槛高。”杨益录介绍,大部分中国采金人开采小矿,通过一种“介于合法于不合法之间”的运作模式――“与地主合作”,即地主出地,中国人出人、钱、物。
上述运作模式延续至今。儿子陈龙被枪杀后,陈玉凤一直在等调查结果。
在加纳,矿产资源国有,但土地归NANA(村庄首领)所有,地面农作物归村民所有。
中国采金人一般通过中间人联系当地NANA,寻找持有采矿许可证的地主。然后,先交一笔“进场费”:2009年,杨益录开采第一块小金矿,“进场费”2.5万塞地。
同时,采金人还需对地上农作物给予一次性20年的补偿。此外,双方签订的书面协议还会约定,地主净提每日黄金产量的10%,多的则高达20%-30%。
据一些中国采金老板称,地主并不反对与中国人合作采金,除了经济利益,还因当地人采金工艺落后。
老采金人杨益录还记得,2009年初到加纳时,见当地人采金,仍用上世纪80年代他做学徒时的手工作业,“挖坑、搬料、淘金,全靠人力,效率低、产量少”。
中国人带着挖掘机、抽砂机等设备到加纳,也带去了先进的采金工艺。
采金老板蓝玉武说,加纳以岩金为主的大型金矿,早先被英、美等大矿公司圈走,河滩边的砂金,不适宜大型采金设备,上林采金人当年在东北采金摸索出的砂泵机等机械,正好派上用场。
清查“非法采金”
加纳警方称,这些人员没有合法的工作许可和居留许可,也没有合法的采矿许可
不过,与地主合作也有风险,地主并不能保证中国采金人享有完全合法的采金权。
2012年上半年,中国采金人彭友建和蒙浩南先后来到加纳,通过中介分别找到两块小金矿,位于加纳阿散蒂省的“奥布阿西”。
按“规矩”,两人向地主和村民缴纳了进场费、农作物补偿,并按约定的标准提成或缴纳管理费。
“地主保证,没有人来骚扰。”蒙浩南说,不过,这不包括移民局的官员和警察。
蒙浩南称,8月20日上午,一群加纳军警将他的工地包围。开工5个月以来,不时有身穿制服的加纳当地人到工地巡查,“塞给几百塞地,也就走了。”
这次塞钱不管用,蒙浩南说,他们的手机、现金和电脑及还没来得及卖的黄金,都被带走,工棚被烧毁。
位于蒙浩南工地下游的彭友建看见浓烟,立刻让工人把挖掘机开到附近的树林躲藏。
当天下午3点,军警来到彭友建的工地,“值钱的物件,直接被拿走。”彭友建称,对方重复着:“金子在哪?钱在哪?”然后将冰柜、电视机拉走,并将工棚烧毁。
据中国驻加纳大使馆从当地警方获得的信息,8月,警方在阿散蒂省系列行动中,共扣押包括彭友建在内的41名中国人。
加纳警方称,这些人员没有加纳合法的工作许可和居留许可,也没有合法的采矿许可。38人在9月29日前遣返回国。9月11日,彭友建等人被遣返广西上林。
今年六七月,加纳主流媒体大篇幅报道中国采金人,指控采金人破坏加纳环境、非法采金。
在加纳-中国贸易促进会秘书长刘文民看来,联合行动组由加纳移民局、警察局到环保局等职能部门组成,大规模集中清查行动始自当地媒体集中报道之后。
采金热降温
一些设备已发至加纳的中国人不敢开工,一些投资庞大的,筹划向周边国家转移
“如果加纳一刀切,全部禁止中国人小金矿开采,上林在加纳的采金队伍就完了。”采金老板蓝玉武说,如果中国采金工地全部被取缔、遣返,“倾家荡产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
而在尚林潘看来,不管加纳如何执法,小矿开采禁不了。他说,其间存在利益驱动,不管是移民局、当地酋长,还是地主,中国采金人的出现,给他们带来收益。
“除非加纳政府从源头堵住,不给小矿办证,否则有采矿证没有财力和技术去干的地主,还是会找中国采金人。”尚林潘说。
9月中旬,中国驻加纳大使龚建忠与加纳政府交涉时指出,虽然被抓扣的中国公民中有一些人没有合法的从业和居留许可,但他们也是受害者,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受当地中介、蛇头和矿主欺骗来加纳淘金的。
湖南邵阳人申亚平是陈龙所在工地的股东之一。今年上半年,申从加纳一个大矿地主手上先后“购买”110块地,其中50块地支付75万塞地后,8月份机械进场,发现地另有地主。
大使龚建忠建议加纳政府从问题的源头着手,严厉打击从事非法采金中介蛇头和矿主,制止他们的非法活动,而不仅仅是抓捕受害的中国公民。
苏震宇说,陈龙遭加纳军警射杀是中国采金人涌入加纳后最严重的一件事。不安的情绪在中国采金人之间蔓延,“大家觉得不安全”。
多名国内的投资人说,受陈龙死亡事件影响,加纳采金热正在降温。一些采金设备已发至加纳的中国人不敢开工,正在观望局势;一些投资规模庞大的中国采金人,筹划向加纳周边国家转移,去津巴布韦、赞比亚等国考察。
10月23日,重阳节,采金人杨益录回到老家明亮镇,发现多家抽砂机工厂已停工,上半年每天发货三四台,现在减至1台左右。因为加纳严查非法采金,很多订单被取消或推迟。
本版图片/新京报记者 刘刚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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