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能学到些什么?
这对印度来说是重要的一课:意识到它北面的这位邻居经常会放长线钓大鱼,而且无论同盟者还是敌对方,中国都会对其使用心理战,这是中国处理外交关系的关键工具。因此,当中国向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居民发放非常规签证(此举被视为是对克什米尔归属权的质疑)时,这很可能是中国的精心策划之举,旨在挑起印度的不安感。这在印度掀起的轩然大波恰是中国希望得到的结果。2009年中国反对亚洲开发银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为阿鲁纳恰尔邦一个项目提供资金(此举被视为是对阿鲁纳恰尔邦归属印度的质疑),看待此事,应该也依照这种思维模式。对中国来说,这是举手之劳,却能让印度胆战不安。
有一种说法称,印度对中国过于关注了,而中国几乎没有注意到印度的存在。《纽约时报》一篇文章最近刚刚又提到过这个说法。它在当下或许是个精准的描述。此时此刻,中国对于印度和全世界来说,要比印度对中国和全世界要更为重要。不过以其自己的历史为鉴,中国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更了解这样一个事实:几十年、乃至几年的时间里,就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而政治和经济的演变已经让这两个国家成为了国际舞台上的重要角色。
无论是发展海军、还是在印度洋开发港口,或是支持巴基斯坦对待极端主义的方式,中国这些举动都是为了使它在与印度的对抗中,能有更多选择空间,以备不时之需。若基辛格所言不谬,迂回战术一向为中国所擅长。
按照基辛格的描述,中国不会主动出击寻找敌人或是发起战争,不过这个国家永远都会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对手和对抗做好准备。
理解中国的处事方式并据此制定对策,从过去常常的被动回应逐步转向主动设计两国关系的发展路径,这对印度而言才是明智之举。当然,偶然用用心理战也有帮助,不过2010年在印度政界流传的有关向在西藏工作过的中国政府官员签发非常规签证的主意可显得太缺乏想象力了!印度需要向中国学的,是基辛格书中引用的一些来自古代中国的智慧──力量弱小一方只有在确保力量强大一方打败它的代价超出其承受极限时,它选择与力量强大对手针锋相对才是安全的。对于中国任何损害印度经济和社会利益的政策,印度应该做的是增加中国为这些政策所付出的代价。印度同样也应该开始增加手中的砝码,以防未来两国交恶。
此外,基辛格书中还有一些有价值的内容值得印度学习,这其中有不少是值得羡艳的内容。在评论中国经济的相对成功时,总有一种天真的说法被提及:中国政府的独裁统治帮助其经济迅速发展,而相比之下,印度乱哄哄的民主政治显然阻碍了改革进程。书中描述的真实情形是,几百年来,中国在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总有一些人将国家利益摆在第一,中国一直幸运地得到了这些人的庇护。
从帝王时代由科举考试选拔出来、能弥补帝王愚蠢通病的官员;到十九世纪甘冒生命风险来保护国家不被欧洲列强欺负的中国外交官,中国似乎总能在合适的时机涌现出胸怀历史大局、笃信中国文化、维护整体利益的人。甚至在毛泽东统治时期,中国也出现了周恩来这样一位人物,他缓和了毛泽东一系列政策造成的冲击,使中国避免了垮掉的命运。
还有一点引人注意的是,中国在近三十年中对于发展经济孜孜以求的关注。自毛以来,中国领导人如何放弃意识形态诉求、坚持务实改革的故事一再被讲述。这一改革使中国摆脱了毛泽东时代那种遍地人民公社、经济增长停滞和人们衣着单调的模样,成为到处是熙攘热闹都市的国家。但改革后的中国也陷入了一种两难处境:一方面经济在高速增长,但它又不时受到通货膨胀的威胁。此外,当今中国还常被西方民主国家视为抵抗全球衰退的防火 。
尽管改革使中国获得了巨大成功,但在改革进程的每个关键环节,中国都曾面临脱离改革轨道的风险,这其中的故事就不那么广为人知了。基辛格列举了一个有力的例子:1992年初,当时87岁已经退休的邓小平从幕后走出来帮助江泽民清除了来自共产党内的对于经济改革的抵触。尽管当时邓小平已没有政府头衔,但他利用一次南巡掀起了一场对于继续坚持改革开放的支持运动。历史又在重演,关键时刻促使转机发生的,是那些坚信自己的选择并愿意追逐国家长久利益的杰出人士。这段历史的确与印度的历史截然相反。即便是在被欧洲强大的军事力量所震慑之时,中国也在机智官员的保全下避免了完全沦为殖民地的命运。印度的政治史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印度当代史上反倒常常出现原本的有识之士没能为他们的信仰和追求挺身而出的事情,印度当代史上也未出现过既能深思熟虑、又有战斗精神的政治和经济改革先锋。
外交生涯的最后一幕
基辛格在这本书中尽力避免的内容以及悬而未答的问题也值得关注。他对于毛泽东的看法很温和,有时近乎谄媚。他不只不去揭露毛泽东文化大革命时期的过分做法,还试图用一套近乎病态的国家发展哲学来解释毛的举动。天安门事件在他笔下不是一次令人发指的暴行,而是中美外交关系中的一个小插曲,而这个断档在他本人亲自帮助下得以修复。中国对于持异见者大规模的镇压在他宏大的国际关系讲述中无足轻重。尽管他的笔触在历史的长空画了一道长弧,但他仍没有找到解释中国近年来种种行为的理由,比如中国经济上的重商主义,以及它在南海问题上所采取的强硬姿态。
书中也看不出基辛格本人是否认为中国崛起真的会以和平方式进行。他小心翼翼地写出了这本书,按照中国可能希望看到的样子对中国进行了一番描述。而且,通过很多方式,这本书都在恳求中国保持书中所描绘的形象:依旧是一个必要时会同他以及美国握手言欢的国家。
因此,《论中国》大概算是基辛格最后的外交之举,这次外交行动是用一本描述了当今全球最具影响力国家的书来完成的。
Ajit Mohan
(编者注:本文作者常驻新德里,曾在全球多家私人和公众机构任职。毕业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高级国际研究学院(School of Advanced International Studies)。他是《华尔街日报》“印度实时报”专栏的专栏作家。)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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