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中保留了古董级的词汇
乡音苑的第一段录音是一位北京退休大夫回忆了上世纪60年代,她被下放到甘肃农村的经历。一天早晨,一个农妇抱着小孩从很远的山里来看病,小孩拉肚子,三度脱水。但家里没有钱买药输液,医生就用糖、盐和苏打粉按比例配成水,让农妇给小孩喂下去。农妇说不治了,要回家,因为他们那里的风俗是如果死在外面就只能埋在外边。医生只好送了糖、盐和黄连素,让他们回家了。很久以后,这位医生去山里,遇见了那个农妇。农妇告诉她孩子活下来了,为了报答医生,她用漆树榨出来的油做了炸面团,但这实在无法下咽。后来,农妇又给她做了面片,面片下卧着四五个鸡蛋。听了这个故事,有人感动,也有人留言表示不满,认为退休大夫讲的就是普通话,不是方言。但司圆直并不在意,“实际上,她是用北京话说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故事,正是我们想要的,带有口述史的色彩。”
在乡音苑有一些这样类似口述史的个人经历,更多的是用很纯正很地道的方言讲的小故事。一位72岁的崇明老太讲述了“乌女婿(傻女婿)”的故事。有心的网友发现了其中有“息息憦慒(音同涝曹)”一词,“这个古董级的吴语词汇竟然还活在方言口语里!”这名网友还专门去查了《明清吴语词典》,发现它意为“懊恼忧愁”,换到现代口语就是“苦闷死了”,他感叹:“像挖出了一件文物,真古老啊!”
司圆直还喜欢各种童谣、儿歌、摇篮曲,这些用方言讲起来充满着独特的韵味。他饶有兴味地谈起乡音苑上的一些童谣,如来自安徽太湖县的“叫花子捡到一块铁,一天盘到黑(当个宝)”、“小孩盼望过年,大人盼望插田”、“叫你打鼓你要打锣,叫你上山你要下河”。
有时遇到难以辨识的方言,司圆直就跑去找他认识的语言学教授。有一次针对一段来自海南岛的语音,学识广博的教授都说不清到底是哪个区域、哪些人说的方言。“你看,中国太大,方言太多了,连专家都说不准!”说起这些方言,司圆直总是很兴奋。
有人称赞他们的网站保护了正在消失的方言文化,他俩甚至还因此获得了一个公益奖,颁奖词是:“两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抢救中国方言。文化无国界,传承有情怀。”但司圆直觉得他们被拔高了:“谈不上抢救、保护,我们只是保存。”
诉说乡愁的“秘密花园”
乡音苑有很多日常生活的片段,南京网友记录:“昨天,我去街上买个条走(笤帚)、搓拨子(簸箕),我走到路上碰到个我个盆(朋)友,他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碰到了籁大鼓子(癞蛤蟆)。”有浙江温州网友记录回家没买到座位票,在动车上挤来挤去,碰上了小学同学“世界真大,世界犹真细(又很小)”。
“有人可能觉得这些日常琐事很没意思,但我听到这些似曾相识的细枝末节,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柯祎蓝说。
对于很多离家在外的人而言,乡音苑就像一个诉说乡愁的“秘密花园”。一个留学美国的小伙子用武汉方言感叹:“在异国听到乡音是蛮美好的事情。”有一天,他看到武汉籍作家池莉的文章,“真是太地道了,我不知不觉就脱口用武汉话念了出来,真是爽快。自己一个人,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离家很远的人,偶然听到家乡的土话,感受是很温馨的。对于我而言,语言更是能超越时空的,能让我触摸到那时那地的那个人。”司圆直一直珍藏着一段录音,那是他出生于1882年的曾祖母讲述经历一场火灾的情景。每当他听到这段录音时,他也如同坐在曾祖母身旁,感受那份温暖的亲情。
两个老外就这样一头扎进了中国方言的海洋里,起先他们只是因为兴趣,几年过去,这件事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司圆直说自己原来是一个“宅男”,不爱和别人交流,但乡音苑打开了他性格的一扇窗;柯祎蓝准备继续读博士,专门研究中国方言,“不管乡音苑未来如何,我们都很享受这个过程。”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