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35岁成家算是非常晚了,但对黎金次来说,幸福来得还不算晚。他曾梦想结婚后拼搏几年,在家盖个七八十平米的水泥房,然后有个孩子。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条件,要什么没什么。他也幻想着,妻子会像正常人一样,起码这在结婚后的五六年不是梦想。2009年黎金次有了个儿子。在他看来,这是上天的一个礼物,也是今生最大的幸福。但不幸也悄然而至。那年妻子已经出现精神异常。“都是靠绑住手脚,剖腹产才生下来的孩子。”有次妻子差点把孩子溺死,幸亏发现及时。后来,孩子被送到姥姥家看着,直到上幼儿园才送回英德老家。
黎金次的家是菜地边的一个木棚屋,这是他和他哥哥一起搭的。床是几块木板拼的,家里最值钱的是一部二手摩托。棚屋里十分简陋,黎金次哥哥指着一个生铁铸炉子得意地说,这是在路边捡到的,“没想到用了20多年还没坏。”屋里还有一台二手电视机。电视机上有块木板上写满了工整的粉笔字,从数字1至50,每个数字对应着一个电视台。前几年,黎金次花了一百多块,买了个电视接收器。因为听说,有时候珠江台会播放关于精神病人的消息,但多年来,他都没看到过。
在大沥种了20多年菜,兄弟俩来来去去种的无非是生菜、空心菜、西洋菜和芹菜,数来数去不超过5种。4亩的田地,一年租金就得上万块。如果全年收成好,他们除了交租之外,每个月可以有两三千元的收入。除去日常生活支出,给在老家读书的儿子和生病的母亲寄去500元生活费,哥哥小孩在佛山的费用每月900 元,如今再加上妻子医药费约1000元每月。算下来,他们每月生活捉襟见肘。
天气越来越冷,黎也开始拿起蛇皮纸给妻子的笼子围了一圈,但下午种菜回来,发现被撕烂,笼子里的妻子在直打哆嗦。他说,自己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无奈。而这个家更无奈的是,黎金次的哥哥,情况和他几乎一样,找不到老婆,别人也是介绍了一个“傻傻”的女子给他。看到哥哥与自己的人生,黎金次开怀一笑,“不会去怨恨谁”。三年来,妻子的病一直困扰着黎金次。三年来,他不曾回过清远英德的家,虽然身边每隔几分钟,就不断有高铁和普通火车经过。因为很久没见,已经6 岁的儿子几乎忘记了还有一个父亲在佛山。“他都不认得我了,打电话回去,我问他,他不认得我。”提起儿子,黎金次有些忧郁。对儿子,他有些亏欠。
“如果只是我回家,她的日常谁来照顾呢?”黎金次说如果带妻子回乡,又担心她打伤80多岁的老母亲。有时候他打电话回家,亲戚把电话转交母亲,叮嘱的话到嘴边,黎金次还是说不出口,他说,自己亏欠儿子和母亲太多,“但生活就这样,没有办法,你不种菜,生存都是问题。”有次,黎金次去大沥水头一所小学去问,小孩来这读书,要交多少钱?他门还没进入,门口的保安就告诉他,光是助学费就要上万元。每月还要几百元的各种费用。“上万元助学费!”黎金次脚到校门口,就没敢再进去问。“以我现在的收入,我还支付不起。”他想了想,“遇到收成好,也要好几年了。”
对于父爱,黎金次说自己压根都没想过。他甚至讲不出哪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作为父爱最难忘的。有时候和妻子吃饭,他偶尔谈起在老家的孩子,妻子似懂非懂,还给他夹了菜,又让他觉得欣慰了起来。现在,妻子几乎整天都会被关在笼子里,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放出来。吃饭时,给她盛饭,吃着吃着,“砰”的一声,饭盘子被扔了。看到妻子一脸傻呵呵的样子,黎金次再盛一碗。吃着吃着,饭盘子又被扔掉。日常刷牙洗脸洗澡,几乎全靠他在一旁监督和照料。有次刷牙,妻子刷着刷着,牙刷就被用来刷鞋子。
12月天气开始转冷,妻子还把棉被撕烂了。整天跟妻子过着这样的生活,黎金次有次从田埂上回来,走着走着,心中的苦就化作眼眶的湿润。他说自己也似乎变成了一个精神病。“有时候真的想把她放了,让她离开自生自灭吧。”黎金次说,但走到笼子前,看到笼子中的妻子傻傻望着自己,有时候还叫出自己名字,又于心不忍。“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吞。”面对婚姻和幸福的含义,黎金次思考了半天,最终他还是无话可说。他莫名地笑了笑,没有说一句话。他低下头去,继续准备午饭。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