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别人同不同意,对于一个汉字,我说出我的解释,你也可以说出你的,我们可以讨论。”
汉字字源网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一是汉字内容;二是内部软件;三是网页外表。斯睿德说最近几年,他工作的重点主要放在汉字内容上。
在北师大中文系两个学生的帮助下,斯睿德对网站上的古汉字内容,重新校对了一遍,纠了不少错,还准备做第三次。此外,他花了更多的时间,用英文解释、分析一个个汉字的演变。
“这是个巨大的工作,我的目标是,解析8000个汉字。”
站在黑板前的斯睿德,瞪着他的蓝眼珠,突然兴致勃勃问:“假如,你进入一个5000年前普通中国人的家,你会看到什么?”这个话题,他跟不少中国人聊过。有人说看到陶罐,有人说土炕,有人说炭火,一通乱猜。
“我看到的第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的纺线锤。”斯睿德缓缓地说。
“古时候,纺线这个活儿的工作量,应该很大。因为,我初步统计了我的数据库,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汉字,跟纺线、织布、衣服有关系。其它关系大的,还有身体、房子等。”他又讲,现在的人,不知道古人的头脑里有什么样的东西,他们是怎么生活的。“通过古汉字,我很想知道。”
斯睿德认为,自己跟一般中国教授研究汉字的方法不大一样。“比如,要想找带‘门’字旁的汉字,在我的数据库里一搜,就能找到,这是电子化的好处。”他说自己慢慢摸到一些古汉字的规律,比如甲骨文的“手”,在一个字里头,放的位置比较自由,可以放在上、下、左、右不同的地方,位置不同,可能意思就不一样了。
“假如我有10个助手,我会把网站做得更好。现在,我只是有个汉字数据库,我希望能进一步,让它越来越智能化。”
听到这,我问了一个一直想问、但又不落忍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有中国教授说你的网站,没有学术价值?”
“知道!”他立马回答。
“但是,我要问,你的(有价值)网,在哪里?我想看!”接着,他又补充说:可能有的人的数据库,研究的比我有价值,资料比我的新、比我的全,很宝贵。可是,如果它不是公开的,不给外边的人看,那有什么用,价值在哪里?
“你不要把我想成是特别的人,我就是对汉字有兴趣的人”
“我被‘中国梦’骗了!”正咬着汉堡的斯睿德,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把边上的人吓愣了。
已是斯睿德助理的惠子解释:那是两年前,湖南卫视请他参加的“汉语桥”,开幕式上,有一家“中国梦”基金会答应资助“汉字叔叔”和他的网站。“说得好好的,电视也播了,报纸也报了,网上都能查到。可最后杳无音信,不了了之。作为一个美国人,他不太明白中国的事,认为这是骗人。”
2013年春天,惠子来北师大报名进修“国学”班时,第一次见到斯睿德,并做了他的助理。斯睿德与外界的联络,多由惠子负责。“天天都有邮件来。”
这两年,来找他的人真不少,主要分三类:一是做网站的;二是文化传媒公司;三是汉语老师或学生。一家上市公司找上门,想做一个“外国人网上学汉语”的视频。“沟通了多少个来回,花我老多时间了,最后还是吹了,感觉来钱太慢呗!”
头一回见面,斯睿德就这么说:“惠子,你不要把我想成是特别的人,我就是对汉字有兴趣的人。”她发现,斯睿德只要解析出一个汉字,“那真是欢欣鼓舞,特别兴奋开心”。
“可现在,有多少中国人,关心汉字的来源、关心汉字的故事?更关心如何赚钱吧。来找‘汉字叔叔’合作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要立马挣大钱的。而他不想把网站一下子交出去,不放心!”
北京是文化中心,专家云集,这两年,就没有汉字大家找过他,鼓励鼓励、切磋切磋啊?
“还切磋呢。那些所谓的‘大家’,都不正眼瞧他一眼。”惠子答道。截至目前,他邮箱上万封来信里,还没发现一封是鼓励、切磋的专家来信。
斯睿德网站用的工具书多是老旧版本,他希望能用新版本来对照、纠错。“像《新金文编》,他特别想要,想得头痛。可一套书,得两三千块。我们想要个电子版的,也不行,说是涉及版权问题。”
“他一直过得很拮据!”惠子说。
有一次,她去斯睿德住的地方,看见床上只放着一床棉花胎,没有被套。斯睿德通常只留够6个月的生活费。多余的钱,用来雇人请助手。最近,他找到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每天付100元。
生活上的事,斯睿德也跟惠子说。“他心脏里有7个东西,不能大喜大悲大乐。你看他吃药,大把大把地,跟吃面包渣一样。”
不舒服,那就去医院吧。可他有时候去,有时候还舍不得去。“他在中国没医保,看病全部自费。”有次掉了一颗牙,连治带镶要5000块。惠子说她厚着脸皮,跟医院求情:你们给省省,少要点儿,他是‘汉字叔叔’,没有钱。最后,少交了1000块。
一天,斯睿德高兴地买回一件中式褂子。这衣服,看上去就值个百八十的,小贩要了他500块。“你看吧,只要他自己出去买东西,就是贵的。你个老外,还是美国人,肯定有钱,不宰你宰谁?”惠子跟斯睿德说,你别一个人出去买东西,你要是想买,就让学生跟着。要不,我干脆在你身上贴张纸,写上:他是“汉字叔叔”,他真没有钱!
惠子的女儿见过斯睿德后,惠子问她感受如何?女儿答:可敬,又可怜!
“她是独生女,只想自己。但那天,她问我:妈,‘汉字叔叔’最喜欢什么?我说喜欢汉字呵!她说这个我买不了,那他最喜欢吃什么?我给他买。”
斯睿德的电脑桌上,搁着他去医院看病的病历本。他说最近心脏难受,吃了很多药。
“万一你的命没了,你的网站会怎么样?”
他毫不迟疑地回答:“完蛋!”
每天晚上8点,斯睿德都会用QQ,跟远在美国的妈妈通几分钟的话。住在养老院里的老太太,这会儿刚刚起床。有一次聊天时,老太太高兴地告诉斯睿德,30 年都没有联系的三毛,给她打电话了。原来,山西黄河电视台的电视节目《汉字三人行》在北美播放时,三毛看到了,她认出里边的嘉宾,正是斯睿德。
斯睿德趴在笔记本电脑上,跟96岁的老妈聊着。老太太不停地用英语叫着他的名儿,反复问儿子:身体好不好?饭吃没吃?钱够不够花?斯睿德一律回答:好!
“好什么好!”惠子说,北师大三年的聘期,这个学期就到了。“再过三个月,没有进项,谁养他?住哪儿?”她替斯睿德着急。眼下,“汉字叔叔”得赶紧找到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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