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之外的王玫担心了几个小时,才接到王东的电话:“几个犯人干起来了,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王玫劝王东,以后少打架,很危险。王东豪气地回答:“必须得打。我要是不打他们的话,狱警也要打。”
作为“牢头”,狱中如果有人劳动时偷懒或者公开闹事,王东就要出来训斥,再不听话就要动手打人——如果他不打人,狱警反而会怪“牢头”不尽负责。
在王玫眼中,讷河监狱中的犯人生活仿如传奇——王东微信朋友圈照片显示:一位狱友过生日,大家在聚会庆祝。照片里,本应冰冷的囚室里有烟有肉还有酒,一群犯人喝嗨了,脸胀得通红。后来,王玫才得知,监狱里面一瓶普通白酒要百余元,普通香烟要七八十元。
一次微信聊天时,王东告诉王玫,他身边的哥们儿正在“溜冰”,王玫想了半天才明白,“溜冰”就是吸食冰毒的意思。此外,春节期间,跟王玫聊天时,王东经常在跟狱友们赌博。
“这不过年么,狱警都回家过节去了,谁管俺们啊?”王东满不在乎地说,“有个狱友赌输了欠人钱,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人汇款。”刘成则私下告诉王玫,春节期间王东在监狱里赌博输了10多万元。
这为其后的骗局埋下伏笔。2014年2月23日,王东告诉王玫,因刚转狱区,他需重新打点狱警,而又输了10多万元,手头不方便。他向王玫借4000元钱。热恋中的王玫按照王东指挥,先把钱打给刘成,刘成再把钱转给王东。
几天后,刘成电话突然关机,微信也不回复。王东也表示因换狱区联系不上刘成。
看到王玫开始产生怀疑,消失了半个月以上的刘成终于出现。他在电话里告诉王玫,钱是被自己急用了,王东不知情。事后,王玫回忆说,这应该是刘成出来“背锅”,以方便王东继续以恋人的身份欺骗自己。
知情人士透露,王东以恋爱和投资等名义向多名女网友“借钱”。收到钱后,中间人将钱交给王东所在的五监区的两名民警处,民警再把钱带入监狱给王东,并按比例收取好处费。
骗到第二笔钱后,王东和王玫的联系开始变少,两三天才联系一次。王东向王玫解释:监狱里面有犯人赌债欠得太多,自杀了。“最近风声很紧,用手机不太方便。”一年后,曝光的案情显示:当时该监狱确有两名犯人因欠下赌债无力偿还而自杀。
媒体接连曝光案情后,王玫才知道,讷河监狱里荒诞的故事远超自己想象——除犯人在监狱内使用手机、赌博、喝酒、开火、做饭、乃至脱逃、自杀外,还有犯人因无钱上交被狱警打伤眼睛、两狱警将犯人活活打死、犯人为打野鸭的狱警下水捞枪被淹死、狱警持枪杀死6位附近居民、狱警在监狱内挟持人质……这样的恶性事件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在讷河监狱接连发生。
危险的关系
一年后,回忆起那段特殊的感情经历,王玫恍然大悟:她不但在悬崖边上走了一回,还亲手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网络热恋中的一天,王东先用一堆情话把王玫哄得酥软,然后提出要求:“老婆,你太美了,我想看看你的身体。”
王玫犹豫了一下,先是发给王东十几张自己在摄影棚裸体拍摄的艺术照,后来干脆脱光衣服,拍了十几张露点的全裸照,发给围墙里那个从未谋面的“男友”。从曝光的案情来看,这些裸照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
一年后,案情被曝光:王东与情人们微信聊天时,常有多名犯人凑在身边出谋划策,裸照也供众人围观。更有甚者,一条发给受害者的短信甚至由一名狱警帮忙编写。
2014年2月14日,王玫收到一束玫瑰花,卡片上写着“送给我最爱的人 情人节快乐 王浩天”。尽管想不明白神通广大的“男友”是怎样从监狱里寄出玫瑰,但王玫还是拍了一张玫瑰花的照片,放在钱包里珍藏起来。
当月,王东多次提起,希望王玫能去监狱里看他,“如果女友来看望,可以一起吃饭。一顿饭要给狱警几百块钱。”幸运的是,此时王玫已经返回大连市经营服饰店,无暇回家探监。
据媒体报道,王东在微信上约女网友,一个警察的妻子来监狱私下会见,并发生性关系。为行事方便,王东还要求她穿裙子前往。后来,王东把警察妻子的裸照发到了朋友圈和她孩子的QQ群里,并群发给她的亲朋好友,导致丈夫知道此事。此外,王东还多次打电话威胁、骚扰,要求女网友的警察丈夫为他做事。警察丈夫因不堪其骚扰威胁,于2014年11月向讷河监狱及检察系统举报,此案因此案发。
看到调查结果之后,王玫才感到后怕:如果王东的行径没有被媒体报道进而引发立案调查,她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用裸照威胁的目标。
2014年7月,一个同学无意中告诉王玫,2014年3月左右在北京见到了出狱的刘成,还一起吃了饭。
王玫起了疑心,打电话刘成,对方却一直关机。王玫拜托家乡的警察朋友在警方内部网上查阅,却查不到“王浩天”这个人。后来王东向她解释说,这可能是因为监狱内部信息,涉及机密。
2014年9月,王玫从大连回到老家,准备迎接出狱的“男友”。9月13日这天,她在家等了一天,却没有等到王东的出现。
通过同学,王玫最终联系上了刘成,但电话那边的刘成,对发生过的一切装作一无所知,还调侃王玫“你是不是上了当?”
此时,关于这段“传奇爱情”的所有幻想终于破灭。伤心的王玫拉黑了王东的QQ和微信,希望一切从未发生。尽管如此,这个善良的女孩依然要求记者给刘成用个化名。
2015年1月20日,王玫点开《黑龙江在押犯用微信诈骗多名女性,胁迫警察妻子入狱发生关系》这条新闻,看到了新闻头图上是“前男友”的照片。只不过,照片下面署着王东二字。她这才明白,在高墙之内情话连篇的“前男友”,连名字都是假的。
1月27日,她在网络上倾诉自己被骗的经历。很快就有一位陕西网友给她发来私信,说自己刚从监狱出来,那家监狱里面同样黑暗。这让她决定站到公众面前,接受记者专访:“我必须站出来说话,也鼓励更多的受害者站出来——否则难以想象,像我这样无声的受害者还有多少?”
如今,那张“王浩天”寄来的玫瑰花照片依然被她放在钱包里最醒目的位置。只不过,在署名“王浩天”处,她用墨笔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
(应受访者要求,王玫、刘成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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