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洪涛留下的遗书
因为儿子患病连年举债,郜传友家的房子还是2006年修了一半时的样子,很多房屋没有门窗
自杀现场 “闻到浓烈的农药味”
赶到现场,郜传友直奔顶楼。
这是一段昏暗而逼仄的通道,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借着从拐角窗户射入的光线,隐约可以看见贴在灰白墙上的各式野广告。因长期无人打扫,一脚踩下去,腾起的灰尘直扑脚面。
四楼,郜洪涛的暂住地。
郜传友推门进去,在这间约17平米的屋子里,两扇推拉玻璃窗半开着,一台座扇还在地上转得呜呜作响。郜洪涛静静仰躺在矮床上,表情平静。
他的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右腿在床上,左腿半搭在地上。一双蓝色软胶平板拖鞋随意脱在床尾。床头,那部80元买来的二手黑色触屏手机仍在充电。
若不是他发青的面色和冰冷的身体,郜传友还感觉儿子只是睡着了。
“我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类似敌敌畏的农药味。”郜传友告诉《法制晚报》记者,他事后找遍了屋子和整栋楼的前后院,都没有发现药瓶。
在郜洪涛短裤的右侧裤兜里,装着一封遗书、680元现金和一张2011年7月22日做透析的发票。郜传友推断,儿子应该是在透析当晚服毒自杀的。
为了不影响房屋出租,郜传友没有报案,当晚即将儿子安葬。除了遗书和学生保险卡,郜洪涛曾使用的手机等一切物事,都随着这个18岁的少年一起,长眠地下。
在那页末尾没有日期的遗书上,工工整整写着约五百字——“爸,妈,你们一定要把哥哥救好!如果我离开了你们,不是我不想治,而是我们家太穷了……我好想家!想我的同学,想我的老师……但现实是,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踏进学校的大门了……哥哥你要坚持治疗,病治好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弟弟我就很开心了。”
“我离开了,但是哥哥有救了。”
自杀苗头 “说啥都劝不到心里去”
郜洪涛并非一开始就想放弃。
“哪怕我和媳妇能够跟哥俩配型成功一对,他也不会走这条路。”郜传友说,配型之前郜洪涛还曾笑着计划,“妈给哥换肾,爸给我换。”
所有的亲友都察觉到,这个少年的转变发生在配型失败之后。
对于这个只教了两个月的学生,班主任郭华钊依然印象深刻:“他学习很拼,总是班里第二、第三名。生病前非常活泼,总是笑着。”
在哥哥看来,自从知道“即便换肾成功,也要终身服药”之后,郜洪涛变得十分消沉,总是一个人发呆。
大姑郜树芝也告诉《法制晚报》记者:“他整个人跟之前不一样了,感觉说啥都劝不到心里去。”
对于透析,郜洪涛也多次向父亲抱怨“感觉头要炸了”。阜南县医院血液透析室一份郜洪涛的43页的病历也证实,郜洪涛多次在透析时提出心慌、头痛。
他开始不止一次向哥哥念叨:“叫爸给你治吧,我不治了。”他也不按时服药,就连去县城透析,也要母亲一再催促。他的脾气逐渐暴躁。他会斥责因为自己患病而买回鱼和鸡的母亲,“有这些钱都可以用来看病了!”
尽管如此,这个少年还是试图返回课堂。说起郜洪涛拖着浮肿的身躯带病上课的情景,郭华钊心痛不已,“他连拿书手都在抖。”两天后,郜洪涛终因体力不支告别校园。
这一走,他就再没回来。
终身遗憾 “弟弟在,可能我俩都好了”
获悉弟弟噩耗的那个下午,郜洪辉来到了弟弟坟前。
在坟地里坐着的三个多小时里,往日与弟弟相处的点滴渐渐涌上心头,他先是怪怨弟弟想不开,而后又陷入深深的自责,“我当时开导你一下就好了……”
若不是怕母亲看见伤心过度,郜洪辉真想趴在弟弟坟前大哭一场。
去年12月17日晚9点,郜洪辉被推进了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手术室。6个多小时后,医生告诉郜传友:“肾移植手术很成功。”
郜洪辉恢复得很快,术后十天,他的饭量已接近透析时的水平。但这个摆脱了透析机的大男孩并不开心,他躺在床上双眼发直,心事重重。
“如果弟弟还在,我俩可能都会好的。”郜洪辉叹了口气。
1月6日,郜洪辉出院。郜传友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子,方便儿子每周复查。他们家里,除了一台破旧的冰柜、一把椅子和一张木床,再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当。
12月30日,郑廷霞来到儿子的坟前。她蹲下身,为儿子烧了纸钱,又放了串炮。
与同龄人一样,郜洪涛也曾喜欢打游戏,喜欢研究象棋残局,喜欢读《中国通史》。他会在周末替教小学的大姑把作业“批得又快又好”,也会在考试后埋怨自己“还能多考二三十分”。他也时常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憧憬未来,“考上大学”,“好好赚钱,照顾爸妈”。
在郜洪涛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母亲始终觉得,儿子只是去了远方。但事实上,那张略有涂抹却字迹工整的遗书,是这个绝望的少年,留在世间最后的祈愿。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